第326章

  华举人看田守朴态度强硬,周围又都是对方那些手中有刀的人,只能咬着牙先退一步:“那就……叨扰田知县了!一会儿我让大夫过来!”
  田守朴应声好,示意两名衙役将华飞雄抬往后院,华飞雄的小厮连忙跟上。
  田守朴又对姬安和上官钧道:“四公子、二公子,请移步花厅稍坐,江知州和张通判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
  姬安面色略缓,却是转眼去看华举人,开口说:“今日之事,是华飞雄惹出来的。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迁怒到那夫妇二人身上,华家就可以先数一数,该给族人准备多少口棺材才够。”
  华举人愣了下。姬安现在的语气比刚才平和不少,他却是听得脊背上蹿起一股凉气。
  田守朴看看站在一旁的孙家夫妇二人,微笑道:“其实,内子听闻过夏娘子之名,方圆几个村里有名的缫丝好手。”
  孙铁牛和夏氏都不由得一呆。
  田守朴继续说:“内子一直想与夏娘子结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这便让人领二位去寻她,她必然高兴。”
  孙家夫妇对视一眼,明白这是在保护他们,连忙感激地应下。
  田守朴叫过候在不远处的家仆,让人领他们往后院去。
  姬安看他处理妥当,欣慰一笑,这才和上官钧一起随他离开。
  一场热闹结束,大堂上还剩着的两名衙役开始清场。堂外百姓看得满足,一边议论著一边往外走。
  田守朴离开后,华举人面色当即变得极不好看,见百姓散去,就问班头:“那两个人到底什么来头?”
  班头摇头道:“不知,只知和知县是旧识。”
  看看左右,又小声说:“华举人,兄弟们都是当差的,知县有令,我们不能不从。不然这身差服一扒,我们不得喝西北风去啊。”
  华举人往内院瞥一眼,低声回:“我不为难你们。只是,这县衙中再有什么动静,你差人过来知会一声。”
  班头对他憨憨一笑,却是没有应声。
  华举人心下暗骂一句“蛇鼠两端”,转身带人离开。
  出了县衙大门,他把管家叫到车上。
  华举人小声问:“那棉被究竟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管家愁眉苦脸地回:“先前十一公子去过慈幼院看那棉被,觉得好,就让小的弄几床。小的脸面不够大,没弄来,他还骂了小的一顿。估计是去了岳家又提起,史家就想法给他弄了来吧。”
  史家要仰仗华家之势,对华飞雄这个女婿自然是哄着供着。
  华举人重重咂舌:“他非要这个做什么!家里难道还缺他几床丝绵被子!”
  管家也是欲哭无泪:“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就喜欢新鲜东西。”
  华举人的确管不住这个堂侄,没再言语。只是,想到刚才那个贵公子叫人去找知州和通判时,用的是个“传”字,他心里的不安就没来由地越发浓烈。
  *
  姬安和上官钧进到花厅入座,让人守在门外。
  田守朴正式向两人一拜:“臣参见陛下、大司马。”
  姬安笑道:“好了,坐吧。”
  田守朴在下首坐下:“不知陛下与大司马今晚准备宿在何处?”
  姬安去看上官钧——他只管玩,这些事都是上官钧安排。
  上官钧:“本已定好客栈。不过,既然出了华家这事,今晚还是宿在船上更安全。”
  姬安看田守朴有点欲言又止、想问不敢问的——毕竟臣子不能擅问天子行踪,就主动说:“我到宁安过年,顺便在附近走走,过了元宵再回京。”
  他下江南的事没有公开,连京里的官员都只有一小部分知晓。田守朴这种地方上的官员,若无京中或宁安要员的关系,更是不可能知道。
  田守朴现在都还觉得有点晕乎,听姬安透露了计画,忍不住问:“陛下准备在沧阴待几日?”
  姬安:“本来是准备明日就回宁安,但现在嘛……这个华家,你们能对付得了不。”
  田守朴刚才一路过来就在想这事。
  华飞雄这次讹诈,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图的是夏氏的美色。田守朴就没来由地又一次想起自己那个清晰的梦。
  梦里的江南水患出现了,当时他还庆幸,自己和妻子肯定不会再遇到梦里的灾难。
  可现在却发生了极为相似的事情。田守朴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把华家打压下去,恐怕梦里那种家破人亡的结果就要在孙铁牛夫妇身上重现。
  田守朴咬咬牙,起身道:“请陛下与大司马稍候,臣去取些东西。”
  他离开片刻,拿回一叠纸来递上。
  姬安分了上官钧一半,再一张张看。看着看着,眉头就不禁微微蹙起。
  田守朴低声禀道:“这些是臣这段时日收集到的华家之事。”
  他毕竟是本地人,在沧阴县并不是全无根基,自然有自己的一张关系网。现在又考了状元做了知县,更不乏明着来投靠的,又或是暗中示好的。如今连县衙里的衙役和书吏,都有三四成是他自己的人。
  而他查华家,倒是没想现在就如何,只是在为以后清丈田亩做准备。却没想到,计画赶不上变化。
  姬安略略看过,先问:“这些事可有证据?”
  田守朴:“有一些有部分证据,有一些还待查证。不过,若是要对华家下手,他们家中必能搜出不少证据来。”
  上官钧看完手上这些,抬头道:“这些还拖不垮整个华家。但至少也能削掉他们一半的实力,让他们与别家相当,日后的沧阴、甚至旬州,都能好办不少。”
  各家实力相当,没人能顺理成章地当上领头羊,彼此间相互不服气,自会争斗消耗,官府就更便于分化管理。
  田守朴点头:“下官也是这么想。”
  姬安拍板道:“那就先清算一轮。还有沧阳的那个史家。”
  又问上官钧:“我们多留两日?”
  上官钧思索片刻,却说:“对付个小小华家,还不必陛下留在此处。”
  接着对田守朴道:“我给你留一队飞廉军,可让他们搜证。另外……”
  他细细交待了一番,田守朴听得惊喜,连忙躬身应:“下官必与江知州、张通判一同办好此事。”
  三人刚谈完事情,忽听花厅门被拍响,外面卫士通报:“四公子、二公子,田知县的夫人来了。”
  姬安对田守朴点点头。
  田守朴告声罪,过去开了门,示意妻子进来。
  苏氏悄悄看一眼上首两人,等着夫君介绍,却听田守朴问:“有什么事?”
  她心下奇怪田守朴怎么不让自己先向贵客见礼,但既被问了,也就答道:“我与夏娘子一见如故,已经决定结为金兰姐妹,正要派人去酒楼要一桌席面……”
  田守朴听明白了,这是来问客人留不留下吃饭,便拉着苏氏上前,笑着问姬安和上官钧:“不知是否有幸请陛下与大司马为内子与夏娘子做个见证。”
  姬安笑道:“这么件大好事,我和二郎自然乐意。”
  苏氏却是听得吓一大跳:“陛下?大司马?”
  姬安又温声说:“夫人知道自是无妨,不过,就不用告诉孙家夫妇了,我怕吓着他们。”
  田守朴应了是,带着苏氏向两人行礼,花厅里一派喜意。
  ○●
  华举人眉头紧锁地快步往书房走。
  华飞雄出事当日,他就留了人盯着县衙,知道那两个“安公子”第二日便搭船离开,原以为这事也就到此为止。
  然而,至今华飞雄被扣在县衙已经四日,连华员外亲自出面,田守朴都没有松口。非旦如此,甚至知州和通判都来敲打了一下华家,说御赐之物流失是大不敬之罪,必须得查个清楚。
  就在今日,华家接到沧阳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说是通判亲至沧阳县城审理,史家已经招供是因为华飞雄想要棉被,才会施手段去沧阳慈幼院“买”来两床。
  华员外要保孙子,立刻派华举人去寻知州谈条件。
  现在华举人就是来回报这事。
  他进书房之时,华员外在看画像——华举人画出了那两个“安公子”。
  听见动静,华员外抬起头:“如何?”
  不过,只看华举人的神色,他就能猜到答案。
  果然,华举人摇头道:“知州没应。”
  随即骂一声:“不就是两床棉被,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竟是连粮食都不要!”
  为了保下华飞雄,华员外已经退让到愿意立刻放开沧阴县的粮食限购,并且保证粮价不会再涨。
  但,依旧没能换回华飞雄。
  华员外沉着脸没作声,又垂眼去看桌面上的画。
  华举人见是“安二公子”,便问:“伯父还没想起来?”
  当时看到图后,华员外很快确定不认识“安四公子”,可对“安二公子”就总觉得似曾见过。
  华员外听他这一问,缓缓摇头,却是说:“这几日都扑在飞雄的事上,没留意旁的地方。刚才我听人报才察觉,田守朴可不只是要处置飞雄。他要对付的,是我们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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