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朱顺会意,开口道:“这镜子,在京中只有一家铺子有卖。因想买的人太多,镜子又太少,每次都是抽签决定买主。所以,每一位买主铺子里都有记录。”
姬安:“恰好我跟那铺子的东家有交情,可以让那边查一查,有没有华公子说的这位买主,或是那些买主手里的镜子都还在不在。”
华飞雄额上已经冒出了汗,一时却再想不出什么辩词来。他正琢磨着随便推个人出去,毕竟要查京中消息,来回都得半个月,总有转圜的余地。
田守朴却不给他机会,回到主位上,再次一拍惊堂木:“大胆华飞雄,蓄意当街讹诈他人,你可知罪!你这破碎之物根本不是镜子,若再想欺瞒本官,便是罪加一等!”
华飞雄眼珠子一转,干脆就认了:“是我一时无聊,想寻个开心,吓唬吓唬人而已。知县你也知道,我又不缺钱,哪会真要他们赔钱啊。”
田守朴:“论迹不论心。不管你起因为何,既做出犯律之事,便逃不掉刑罚。让他画押。”
书吏拿着笔录过去。
华飞雄快速看过,一边画押一边道:“是是,我错了,我认罪,也认罚。不过我这是未遂,我愿意出钱赎刑,要多少钱,田知县尽管开口。”
姬安听得一愣,不由得转向上官钧。
上官钧微微点头,示意按律的确可以如此。
姬安轻啧一声——真是便宜他了!
却听上方田守朴道:“按律该多少钱赎便是多少。但,你即便赎了流刑,为作警示,也要受十下脊杖。”
华飞雄差点跳起来,脱口道:“你凭什么打我!”
田守朴淡声道:“就凭大盛律有此一条。”
堂外的华举人忍不住插话说:“田知县,脊杖警示并非必打。华飞雄身有秀才功名,知县也是读书人,还请高抬贵手,给你我学子留个脸面。”
田守朴直视过去:“他既是读书人,本该读书明理,却做出此等下作行径。本官为正学风,现在便夺了他的功名。且他仗着家中有钱,不受脊杖怕是不会吸取教训。来人,行刑!”
华飞雄见衙役围上来,脸色大变,暴喝一声:“我看谁敢动我!你们还想在沧阴县混吗!”
衙役们被他唬得愣了一瞬。
田守朴猛一拍案,喝道:“咆哮公堂,恐吓官差,再加五杖!”
随即催促众衙役:“还不动手?你们是他华家的仆从,还是我大盛的官差!”
上官钧冷眼一扫:“田知县,你这些衙役若不听话,不如就扒了这身差服。我这里有些人手,可以先借你一用。”
众衙役相互看看,再不敢不动,赶紧去拿华飞雄。
华家家丁想救,但都被羽林卫拦下。
华飞雄躲不过,挣扎着叫骂。
田守朴毫不留情:“你多骂一句,便多加一杖!”
华飞雄看他真是铁了心要打自己,为少受点皮肉之苦,只得不甘地闭上嘴。
很快,衙役们将华飞雄扒了上衣,押着趴到条凳上,一人执杖向他背上打去。
哪怕打的衙役留了力,华飞雄依旧嚎得杀猪一般。
倒是堂外百姓看得颇为过瘾,还有人混在人群中大声数数。
孙铁牛夫妇虽然也觉这顿打十足痛快,却还是看得有点心惊,忍不住好几次看向姬安。
姬安察觉了,招手叫过他们,笑着低声说:“别担心。要是华家找你们麻烦,你们就来找田知县,他会处理好。”
夫妇二人强压着不安,点了点头。
十五脊杖没多久就打完,华飞雄背上浸着血,浑身汗湿得如同刚从水中捞出一般,四肢绵软地瘫在长凳上,哼哼的力气都没多少,只虚弱地喘着气。
华举人刚才看着形势拦不住,已吩咐人备好抬人的板子。此时华家众家丁立刻围上去,抬起华飞雄移到那铺着厚垫子的板子上。
华举人脸色不太好地对田守朴道:“田知县,一会儿会有人送赎罪钱来,请允我先将人带回家中治伤。”
田守朴刚要点头,姬安却是突然站起身:“慢着。”
众人都向他看去。
姬安已经收了笑,走到华飞雄身旁,伸手摸摸那板子上的垫子。
上官钧自是跟在他身旁,见此,也伸手摸了摸。
接着,上官钧一转身,抽出旁边羽林卫的腰刀。
大堂中顿时一片抽气声。
华举人失声叫道:“你要干什么?!”
不等华家家丁阻拦,上官钧已是一刀挥下,在那垫子上划开一道长口子。
随着他反手一挑,些许雪白棉絮飞扬而出。
姬安冷着脸问:“慈幼院的棉被,为何会在这里。”
第191章 动手
大堂内外的众人还在错愕于上官钧突然挥刀,姬安这道沉声喝问一出,所有人才发现到重点。
慈幼院的棉被是最近县城里的热议话题,光是冲着“圣上用仙术赐下”这点,许多人都去见识过。
刹时间,几乎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华举人。
那些眼神中的含意太过明显,华举人连忙说:“我不知道!”
又问家丁:“你们哪里拿来的垫子?”
众家丁同样茫然:“就从十一公子的车里……”
这时,田守朴已经来到华飞雄身旁,围着他仔细看了一圈那垫子,抬头对姬安道:“这不是沧阴县慈幼院的,上面没有记号,在下也没见过这个被套花色。”
田守朴担心有人贪图这个好东西,又担心慈幼院里有人悄悄卖,送过去之前在每一床被缛上都做过隐蔽的记号。同时还联合知州、通判,三衙都特别关注慈幼院的情况,就是为了震慑想动歪脑筋的人。
姬安自然相信他,目光再次转向华举人。
华举人觉得自己很无辜,他是真不知道这东西,只能给出合理猜测:“该是飞雄买的吧……”
上官钧举刀。
刀背在华飞雄脸上拍了拍。
华家众人又发出一阵惊呼,但被抽出刀的羽林卫拦着,上不了前。
华举人转眼去看田守朴。可惜,一看田守朴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他只得赶快提醒华飞雄:“飞雄,你说句话!这是哪个下人买的,我让人去叫来!”
华飞雄痛得意识模糊,虽然能听到旁边人说话,却懒得搭理,一直闭眼装死。不料突然就感觉脸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拍过,再听到他堂叔的话,只得勉强睁开眼睛。
结果眼一睁开,就吓得全身僵硬——刀尖就指着他的眼睛!
华飞雄在这一刻连痛感都好像迟钝了,生怕惊动了那刀尖似的,连往上转动眼珠的速度都分外缓慢。好一会儿,才对上上官钧如同在看死人般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用了几次力,才发得出颤抖的声音:“前几日……我陪娘子回娘家……在沧阳买的……”
沧阳县和沧阴县就隔着一条沧河。沧阴县城在上游处的沧河之南,沧阳县城在下游处的沧河之北,顺水而下半日可达,往返也不到两日,两城之间可算是往来密切。
或许是大堂内太安静,华飞雄的声音不大,却还是被堂外离得近的百姓听见,人群中就传出一声“沧阳没这东西卖”。
华举人目光扫过去,但没找着人。而且现在也容不得他做什么,他只能赶紧描补:“能让圣上赐下的好东西,一般人当然不知道怎么买……”
姬安冷声一哼,打断道:“京城都没有卖的东西,小小一个沧阳县城倒能有卖?”
这回皇庄上的棉花,姬安甚至都没有拿来赏人,全给了各地慈幼院。加上这回发送的被缛需要他亲自打标记,他甚至对这被套都留有印象,刚才也是因此才发现不对。
上官钧将刀尖往前再送一分:“说!”
华飞雄想躲开,身体却使不出一分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尖近到模糊,彷佛下个瞬间就能戳进自己的眼睛。
求生欲让他挤出变了调的声音:“是史家……史家给我的……”
上官钧转了下刀。
这一刻,华飞雄感觉刀光亮得可怕。
他本能地惨叫一声,竟被吓昏过去。
紧接着,一股腥臊味散出。
上官钧满脸嫌恶地皱起眉头,将刀扔给旁边卫士,拉着姬安远离华飞雄。
姬安边退边问:“史家又是哪里。”
华举人连忙推脱道:“史家是飞雄的岳家。他们做了什么,我们并不知情。”
姬安冷冷扫他一眼,转而对朱顺吩咐:“去传旬州知州和通判。”
田守朴听见,连忙点了个人领路。
朱顺应过是,转身快步离去。
姬安再对田守朴道:“事情没查清楚前,不许华飞雄离开县衙。”
田守朴躬身应是。
华举人急了:“不是,田知县……”
田守朴转过身,打断他道:“华举人请放心,我会将华公子安顿在客房。你若是担心我家的仆从粗手粗脚,可留个人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