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涌到舌尖的毒液第n次卡了壳。
  “最低档,行吗?”贺临风自卖自夸,“我技术特别好。”
  不等简青拒绝,他立刻去浴室拿来充满电的无线吹风机,挽起袖口,拍拍自己身旁的沙发:“坐。”
  整晚穿着三件套,男人最里面的衬衫倒没怎么脏,原本松垮挂在脖子上的领带彻底失去踪影,纽扣更是往下解了两颗。
  配上对方那副风流多情的皮相,活像某种需要付费的男色服务。
  不正经。
  指腹撩起青丝,穿行间带来舒适的热度,形象关乎企业面貌,简青平时有专门的造型师打理头发,贺临风并非第一个这样做的人,他觉得自己哪怕不习惯,也不会出现什么过激反应。
  直到贺临风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
  “刚认识你时就想问,”温柔拂过的暖风中,男人嗓音沉沉,“自己打的?”
  简青僵着脖颈:“嗯。”
  “和边绍。”
  那时他正值青春期,对许多事感到迷茫,铆着劲和穿书者作对,原著越强调什么,他便越要南辕北辙。
  “没看出来啊,简总居然也叛逆过,”拇指在青年凸起的骨头揉按两下,恍若抚慰一只受惊的小兽,贺临风好奇,“后来呢?怎么不接着戴?狂蜂浪蝶太多?”
  简青:“……觉得很傻。”
  尤其是小姨被老师叫到学校后,对方困惑又担忧的眼神,简青至今还记得。
  拒绝做主角,难道就必须要变成一滩烂泥吗?
  放弃继承父母的遗产,不当故事里搅弄风云的总裁,即使证明了自己没受控制,难道他就会开心吗?
  想通这点,简青很快重回正轨,反而是边绍郁闷得厉害,一朝痛失“大哥”,愣生生追着他跑,从“小弟”升级为“朋友”。
  “怎么会?”真心实意地,贺临风遗憾,“长得漂亮又能打架,可惜我没见到。”
  简青勾勾嘴角:“打架也不抓我?”
  “抓啊,当然抓,现在就抓,谁叫我这么正义,”关掉吹风机,贺临风俯身,极快极快地抱了下简青,“我去盛粥。”
  柔软的触感蹭过颈侧,简青咻地丢出抱枕:正义?
  明明是无赖才对。
  临睡前,他重新漱了口,冯医生开的药依旧好端端呆在行李箱里,如同以往的每一盒,没有拆封。
  也许是因为那半碗南瓜粥,那股想把它们拼命吞掉的欲望渐渐消退,化成轻微的、可以被压制的细小念头。
  按照正常频率,明天或后天,他应该去灵港心理诊所报到。
  备忘录如约跳出提醒,又被简青垂眸删除。
  路骁自杀时闹出的动静太大,警方再如何拦截,总有各式各样的讨论在网络发酵,一一回复过小姨、边绍和乔蓝的消息,简青拉起被子陷入黑暗,平静地,祈祷自己能再次回到那个冰冷刺骨的除夕。
  冯医生说的没错,他只是在假装治疗。
  他放不下,也从未打算放下。
  线索或许就藏在某个被他忽视的角落。
  偏偏贺临风缠人得很,自己被关在门外,便放进来只黑猫,热乎乎,梳去浮毛,一遛烟蜷到简青腿边趴好。
  大眼瞪小眼,“祈祷”的结果成了给咪咪洗澡。
  是谭开霁撤案、警方被骂的那个晚上。
  贺临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左耳,盯得那块皮肤快要燃烧。
  “别偷懒,”简青听见自己说,“水要凉了。”
  与现实分毫不差的对话,男人却没有似记忆中那样老实后撤,而是一把抓住他埋于泡沫下的手,欺身而上。
  酸酸甜甜的柔软夺走呼吸,水渍蜿蜒,一寸寸,侵占到几近愈合的小洞。
  “阿青。”
  “你咬得我好疼。”
  天光大亮。
  简青猛地睁眼,瞧见压在自己胸口的黑猫。
  卧室里仍是昏沉沉一片,心脏咚咚咚狂跳,前爪捂住脑袋,咪咪打了个哈欠,嫌弃地喵呜两声。
  鲜妍的绯色潮水般涌起,青年慌乱地眨眨睫毛。
  亲人之死尚未查明,明明自己最该关心的是真相,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
  隔壁,贺临风躲进阳台,接通颜秋玉的电话。
  “确定了,”语气透着熬夜通宵的疲惫,颜秋玉低声,“是钱顺德。”
  “他嘴巴倒硬,但柳美华破罐子破摔,招了个干干净净,二十二年前,谭许两家分别竞标两块地皮,上面的口风却都偏向简氏。”
  “当时许家万事俱备,只等着动工盖医院,前期投入巨大,谭家也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半点闪失。”
  贺临风:“所以?”
  颜秋玉:“所以他们雇了个小混混去偷标书。”
  那个小混混便是钱顺德。
  彼时他刚刚出狱,因得有案底,且存了些溜门撬锁的前科,找工作四处碰壁,正愁着没处弄点钱花,一咬牙,干脆做回了老本行。
  临近年关,圈子里多有走动,柳美华和丈夫借口礼物,投其所好,送了简家一瓶包装精美的红酒。
  红酒由许家提供,里面加足了可溶于水的安眠药,剂量把握得刚刚好,能让人喝完犯困,一觉睡到天亮,又能保证其中的成分会被尽快代谢掉。
  钱顺德亦是在这一天混进别墅区。
  ——许家同样在青山路有房,没谁会特意检查户主的轿车,他只需要坐进驾驶位、装作回家便好。
  谁成想,因为担心夜夜失眠的儿子,除夕当晚,简家的四个大人滴酒未沾,钱顺德翻窗而入,没等动手,就对上一双惊慌失措的眸。
  “砰——”
  “啪。”
  烟花寥落。
  预定的计划开始失控。
  阴差阳错,谭许简钱四家人,全部不受控地滑向深渊,再无回头路。
  第85章 疑点。
  “行窃失败后选择灭口, ”贺临风皱眉,“没弄错?”
  尽管以往也有不少类似的案例发生,但凶手大多是激情犯罪, 青山路6号的现场则明显被精心布置过。
  颜秋玉解释:“具体的细节只有钱顺德清楚, 柳美华声称她接到电话时,钱顺德已经杀完了人, 朝她勒索两百万现金,装包送到指定地点,否则钱顺德就打110报警,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当然,许家也是同样的价格。”
  二十二年前的两百万, 至少能在市中心买三套房。
  “两百万……”贺临风未置可否, 转而问, “许家怎么说?”
  “许家夫妻俩开始都死扛着,听到柳美华的证词才交代,全程甩锅, 表示自己要的只有竞标书,其他全是柳美华和钱顺德自作主张。”
  言罢, 颜秋玉补充:“恐吓案拷贝回来的酒店监控你还记得吗?通过技术对比,确认是钱顺德, 许耀文——许榴玉她爸, 这人和柳美华的银行卡近期皆有多笔转账, 收款方同样是钱顺德, 勉强能算佐证。”
  数字社会,一口气提取大量现金反而容易引来瞩目,许耀文和柳美华,一个是闻名北江的医药大亨, 一个是买奢侈品如买菜的富太太,短时间几十万几百万的支出,根本掀不起任何波澜。
  如果昨晚的意外未曾发生,没有谁会去查相关流水。
  “奇怪,”目光望向楼下皑皑的积雪,贺临风沉思,“比起被永无止境的勒索,谭许两家应该更倾向于一劳永逸。”
  颜秋玉:“所以我怀疑钱顺德手里还捏着张王牌。”捏着能让那些“大人物”投鼠忌器的把柄。
  “红酒,”贺临风脱口而出,“证物里少了那瓶红酒。”成百上千次翻阅卷宗,他清楚记得其中的全部内容。
  当年警方反复搜查简家别墅,堪称掘地三尺,倘若找到过那瓶红酒,即使没开封,也不至于毫无痕迹。
  “有道理。十分钟,来办公室,我等下得去开个小会,”话音微滞,颜秋玉道,“对了,这事儿你先别和简青提,我怕他……”
  作为近些年热度持续走高的悬案,青山路6号的真相曾被脑补出无数版本:犯罪组织、杀手集团、毒|品买卖等等等等,大多数人都笃定,那样血腥恐怖的惨剧背后,必然藏匿着惊天阴谋,或者干脆是对北江公安的挑衅。
  一纸标书,一个笨贼,即便是颜秋玉,听完柳美华的供词后,脑子里首先冒出的反应也是两个字——
  荒谬。
  她甚至以为对方和自己开了个玩笑。
  “颜队,”五官无意识地趋向缓和,贺临风回身面向卧室,轻声打断对方,“他其实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坚强。”
  “……但不是现在。”
  “警方该告诉简青的是真相。”而非某些人的一面之词。
  *
  钱顺德整晚没能睡觉。
  那些该死的条子三番两次折腾自己,问东问西,抓着点细枝末节不放,等他出去绝对要投诉。
  “喂,”吊儿郎当地,钱顺德踢踢桌脚,手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我饿了,拘留也得给碗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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