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175节
萧何风评隐隐受害,奈何迷弟太多,最后崇拜者一致认为,这是萧延自己的主意,和他的父亲绝对无关。
萧延的大哥回到府中,急匆匆去往正院:“大人!”
萧何正抓着一把鱼食喂鱼。
他背对着长子,温雅的脸孔分外平静:“七年了,那逆子终于对侯府的名声下手了。”
萧大哥:“……”
“不仅你父我难逃一劫,整个黄老学派怕也逃不过。”萧何叹息,“倒叫延的老师受累了。”
萧大哥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萧何无意跟他解释,只让长子这几天好好待在府里。
萧延再过分,坑害的也是商人,大汉朝的根本是重农,故而此事闹得再大,也不会让他的次子彻底爬不起来,顶多小惩大诫一番。
他虽然无奈,总不能全撒手不管,只看找个合适的机会与陛下陈情。不如把萧延提溜回长安,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也好让这孩子安分些。
至于其他的争斗,他是无意掺和了……萧何眼神微冷,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萧大哥一晚上没睡好,另一头,教授过萧延的先生们也没睡好。
他们深夜坐起,恨不能甩自己一巴掌,早知今日,他们就算吊死,渴死,饿死,也不会当萧二的老师。那可恶的儒家已经暗搓搓开始攻击了,别提跟将军们穿一条裤子的法家,他们黄老学派的一世英名啊,都要被这个不着调的学生毁了!
萧延此举,往小了说是钻钱眼里,往大了说是不讲诚信,毫无仁义。富商人人出了万金,哪有一块碑打发了的道理?这价值都不相等,谁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又不是冤大头!
随着告状愈演愈烈,连黄老学派都被扣上了“不讲诚信”的大帽子,先生们愤懑极了,这不是坑爹么。
……哦,他萧延真的连亲爹都坑。
想到这里,他们恨恨地睡了。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来到第五天,听说商户的联手状告终于上达天听,且陛下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兴趣时,被负面消息环绕的黄老学派,团结一致地逆反了。
是,萧延是太过分了,扰乱了百姓清净不说,还与黄老思想背道而驰,奈何被造谣的还有他们!那些富户背后攀附的君侯权贵,才是扰乱社会秩序的罪魁祸首。
不过郑县本地的家务事,闹到这般地步,连天子都知道了,实在不能忍啊。
当务之急是捏着鼻子给萧延善后,让大众移开注意力,紧急挽回他们的风评。黄老的经济大家聚在一块商量许久,最终决议祭出一件大杀器。
——货币改制。
领头的大贤沉声道:“先看陛下如何评判。”
若是结果极坏,便可当场提出改制,谅那些勋贵再不甘,也不敢随意打断。
剩下的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
萧延莫名其妙成了漩涡的中心,他人不在长安,却成了长安的顶流。
接到天子颁发的口谕,命他殿前对峙之时,萧延是茫然的。
待了解了前因后果,他面色一变,狠,真狠。怪不得无声无息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背后有人撑腰是吗?
张不疑神色凝重,萧延走的明显是一步险棋,成了,这些盘踞乡县的富商再不是掣肘,日后政令下达,也不会再有阻碍。
他问:“能行么?”
萧延笑了笑,道:“他们有靠山,我也有。”
他的靠山不是父亲,而是——陛下。
萧延匆匆赶赴长安,一边在心里琢磨,要怎么提升口才,让陛下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这些人钱太多了,多到令人不安,瞧瞧,不过是一点小事,就能靠背后的势力打破长安的宁静,有这等闲心,倒不如捐献乡里,致富百姓。
想到被牵连的老父亲,还有受无妄之灾的师长,萧延勾起的笑容,泛着前所未有的冰寒。
……
二月十五,大朝会。
庾氏家主穿上最为庄重的衣袍,神色蕴含激动,跟随投靠的君侯车马,慢慢走进了未央宫。
作为商人,他原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踏入这里,可现在,天子对他的诉状有兴趣,于是他和其余家主一样,成了世间罕见的例外。
当然,他们没资格进宣室殿,只能站在殿外等候君臣宣判的结果,其间不知要叩几次头,谢几次恩……但只要站在这里,就足够叫他们满足。
宏伟的建筑,壮丽的殿宇,无一不给他们带去心灵的震撼,待大朝会开始,他们连呼吸都轻了。
萧延那小子,到底是出身好。不知道有没有那份运气,他们也能拜见天子?
……
刘越早就把诉状交给御史台受理,当下,萧延站在最前方,郑县商户们的遭遇,也先由御史说明。
大汉君臣很久没遇见这样别开生面的“评审会”了,尤其“被告”还是萧何的次子。
樊哙至今也没明白,这事是怎么闹大的,他挠挠头,不就是萧延那小子吞钱的事么?
吞就吞吧,在他看来,有些商人巴结上了他的同僚,都不知道姓甚名谁了。先帝在时,对商人那叫一个嫌弃,樊哙耳濡目染,和大多数将军一样,看到商人就没什么好脸色。
想归想,朝会还在继续。
御史念完诉状,一板一眼地回到队伍里。接下来便是为富户说话的彻侯:“……这样的举动,岂不是揽去了钱,还对苦主加以讽刺?”
其余靠山附和:“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劳而获也就罢了,还想用一块肖似墓碑的东西打发人,谁要这破烂玩意?放家里收藏都嫌占地方!
“谁说是‘墓碑’的碑?”萧延越听越是想笑,终于出声打断,“自然是‘英魂碑’的碑。这碑也不是送给他们,扔家里收藏的,而是展示出去,既能宣扬商户的贤名,也能让百姓牢记其恩。”
大殿安静了一瞬,英魂碑?
刘越坐直了身子,眼底划过亮光。
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说时迟那时快,陈平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上头的皇帝,警告萧延:“商户而已,如何能与英灵相提并论?这是对陛下的不敬,慎言!”
陈平语气极重,立马把那抹不对劲驱散了,萧延虚心地低头:“中尉公说的是。”
随即深吸一口气,顺畅地,将最后一番话说出口:“我要送的碑,乃‘功德碑’。碑上刻商户的名字,记某年某月某日为郑县捐献几钱……”
“——像英灵碑立在未央宫那般,立于郑县的道路两旁,只要百姓经过,都能看到他们的善举。”
“即便不能万世流芳,也能让子孙三代受其惠,经商之人口碑有多重要,朝堂诸公不用我多言吧?”
满朝陷入了寂静。
实在是萧延的想法太超前、太大胆,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们以为随随便便弄个碑,然后送给商人自己,放家里看看就得了,谁能想到还有放在外头的操作,让万民敬仰,累万世功德??
这,这不是空手套白狼,而是纯粹的花钱买慈善啊。
更让人心情复杂的是,你还必须买,否则对家美美地上了功德碑,谁能忍?
有了第一块,很快便有第二,第三块……商人们顺理成章地卷起来,富商为了出类拔萃,自然要捐得更多,卷得更厉害。
否则就是当众鞭尸,被百姓评判“为富不仁”。
支持庾氏的君侯彻底沉默了:“…………”
曹丞相忍不住看了萧延一眼,心道这小子心眼多得真不像他爹。
就在这时,刘越饶有兴致地开口:“功德碑明明是善举,为何以庾氏为首的家主都不愿意?”
萧延委屈:“他们谁都没给我解释的机会,一个个死了爹娘似的。但凡耐心地多问一句,就能发现一万金买一块功德碑,是多么划算的举动,不仅敢为天下先,还能在陛下跟前扬名!”
最后他下了总结:“没别的,唯蠢而已。”
第191章
若不是当下场合不对, 给富户撑腰的君侯都忍不住要大骂萧延了。
一万金买一块功德碑,他萧二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奸商!!
这玩意划算,你怎么不去捐呢?
简直奸诈到了一定境界, 无耻, 无耻啊。
然而话语在嘴边蠕动, 到底没有出口。
谁叫陛下亲口敲定功德碑是“善举”, 再说了, 这是捐给官府的钱, 最终受益的是芸芸百姓, 他们能光明正大地反对,站在商户那一头吗?
恐怕下一秒, 御史就要质问他们居心何在了。
君侯们硬生生看着庾氏几家被扣上蠢的大帽子, 心里气得不行, 说到底,他们一开始就没把萧延这个后辈放在眼里, 以致吃了那么大的亏。
偷偷看向三公九卿,这些朝堂真正的中流砥柱, 表情明显带着意动——如陈平这类人, 私欲自然是有, 但和大汉真正的利益相比, 孰轻孰重,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否则也不配身居高位,被称作天子的左膀右臂了。
他们联起手来是不怕瓒侯, 毕竟瓒侯已经退隐,可天秤的另一端站了陛下和三公九卿,就是一百个他们, 也只有干脆认输的份。
心里哇凉哇凉的时候,陛下又开口了。
“萧卿此话差矣。”刘越说。
君侯们当即一喜,难不成有转机?
萧延立马端正了神色,下拜道:“请陛下教我。”
“如此善举,和万金挂钩就不美了。”刘越指点他,“不如改作八千金,朕觉得已经足够。功德功德,何须染上铜臭,分明是青史留名的一件好事,萧卿觉得呢?”
君侯们:“…………”
萧延陷入沉思。
随即恍然大悟,自以为精准地领悟了陛下的心思。
羊毛也要有水准、可持续地薅,如果一次性拔到最高,那就没意思了!
萧二不仅热爱金银,这几年与富商斗智斗勇,也逐渐成了戏精。眼眶迅速溢出泪水,被他胡乱地擦去:“……陛下体恤每一个子民,为商者,难道就不是大汉子民了吗?是我狭隘。”
对自己一顿批判,萧延泪水流得更凶了。一顿剖心之后,他凛然道:“臣,先替郑县的商户向陛下谢恩了!”
刘越赞许地点头:“功德碑的事,就全权交由你负责了。”
萧延:“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君侯们安静如鸡,朝臣皆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