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129节
什么叫意图混淆皇室血脉?!
灌婴一惊,几乎失色,吕雉转过身:“哀家不屑同你们说谎,也不屑做冤枉小辈的事。不论夫人灌氏生男生女,对外宣布的一定是小皇子。”她的音色很凉,“因为先帝给哀家托了梦。”
“你们一个个的围着我,何尝不是惊扰先祖安宁。”吕雉抬起脚步,慢慢往里走,“先帝都看着呢!”
只听一声爆破,戚里传来冲天的巨响,听懵了的众臣如惊弓之鸟般,迅速扭头。只见颍阴侯府的方向,升起冲天的白烟,久久不散,犹如神罚。
爆破接二连三,宗□□,郎中令府,曲周侯府——方才指责太后,意图压太后之威的重臣府邸,无一不发出巨响,升起浓重的烟雾,象征着天神之怒,先祖之罚!
整个长安城震动了。
从前经受过神罚的倒霉蛋,好像叫吴王刘濞,而今又来了几个么?!
经过化学家细心钻研,黑家伙的威力已经不能同往日而语。众臣目露震惊,清晰地看见白烟之中,有什么缓缓倒塌——即便倒的不是正屋,而是无人居住的小院,宗正还是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啊呀叫了一声,昏厥过去。
沐浴在一片空白的神色下,吕雉继续往高庙走。
又是一阵细微的动静,高庙徐徐燃起烟雾,纯白如仙境,而不似巨响发生地那般不详、暴戾,下一秒,一道声音响彻众人耳畔:“荒唐!”
动静很快消失不见,所有人蒙了。
那熟悉的声音,正是逝去多年的先帝。
当即有人嚎啕大哭,再也忍耐不住,趴伏在地。在神罚降世,惩治出言不逊的重臣府邸的当下,先帝的声音,叫他们觉得羞愧,那句“荒唐”,更叫他们觉得惶恐。
先帝骂的谁,岂不是显而易见?
太后站在袅袅白烟中,再一次流下了眼泪:“高皇帝有灵……让我察觉混淆皇室,混淆盈儿血脉的阴谋。你们若是不信,尽管随哀家前去质问夫人灌氏,拷问服侍灌氏的婢女,否则,你们还以为哀家屈打成招。”
吕雉转过身,平静道:“便是皇后推她落水,也是夫人灌氏陷害的。哀家胆敢在高庙前立誓,尔等敢吗?”
丞相曹参深吸一口气:“臣等……万死!”
郎中令紧接着晕了过去,至于真晕假晕,无人知晓。灌婴神色空白,嘴张了张,与曲周侯郦商一样,腿脚一软,化为了深深的颓然。
不知过了多久,一队内侍匆匆前来,在宗庙前跪着膝行,往太后耳边说了什么。
吕雉微愣:“盈儿回来了?”
内侍惶恐地点头。
待白烟散去,吕雉瞥了众臣一眼。
陪了这一场,她也累了。夕阳西下,暮色席卷天际,沉默一会儿,她道:“都回吧。酌金失窃,哀家会彻查到底,议罪的事,也明日再说。”
若说这一连串动静下来,谁恢复得最快,怕是只有御史大夫了。
周昌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种预感。他勉强站起,斟酌着道:“灌夫人……”
“皇帝回来了,灌夫人如何处置,总要过问他的意思。”吕雉声音放温,走到周昌面前。
她低声说:“我也知道,一些功臣后代,还有仗着哀家之名横行的吕氏子弟实在是不像话,恐怕同是先帝怒斥荒唐的起因。明日我与御史大夫一块商议,该好好地解决了。大汉容不得这些废物,朝堂也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清明,您觉得呢?”
“……”周昌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忽然明白了所有。
联想从前的蛛丝马迹,捧吕家与少许功臣打擂台——钓出异心者,养出耀武扬威的废物,然后一股脑地肃清他们,该是多大的魄力。
还有呢?太后怕是不止为了朝堂清明吧?
他头一次对一个女子生出了敬怕,半晌,低声回道:“太后深、深谋远虑,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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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庙前的君臣对话,如一阵风席卷了长安,火急火燎赶回长安的皇帝只慢一步知晓。
不是吕雉特意所传,而是宗庙的动静太大,大到刚刚入城的天子也注意到了这边。
刘盈心底漫出不好的预感,急急派遣内侍打探。
打探的结果,让他刚刚沐浴完毕,换上常服,准备前去探望皇后与灌夫人的脚步骤停,刘盈慢慢转身,坐在了案边。
他从不知道,喜欢过的女子有这么大的胆子。
以为怀的是公主,就要从民间抱一个男孩,充作皇子么?
那他的珍视血脉算什么,引导颍阴侯灌婴与母后反目,又算什么?
刘盈以手掩面,忽而笑了:“他们是在逼宫……趁着我不在,用父皇的名义来压母后……”
越儿远在云中郡,兵卒为了保卫边塞浴血搏杀,而他信任的臣子,未来孩子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没把母后辛劳的功绩放在眼里。
无人知道近侍听到这话,望见帝王血红的眼睛的时候,内心有多么恐惧。
他听从陛下的命令掩上门,然后亲自带人,将灌夫人禁足于殿内,关押颍阴侯府派来的医者婢女,准备一一拷问他们。
不久,长信宫窦长秋亲自过来,把断定灌夫人怀的是女孩的医者淳于岫带走:“太后憎恨企图混淆皇室血脉的行为,准备亲自问询。”
近侍无有不从。
窦长秋顿了顿,又问:“陛下可好?太后十分关怀,只是天色已晚,太后刚刚回宫,不知陛下安寝没有……”
近侍苦笑,含糊应了几句,回到刘盈身边。
他在门外道:“陛下,太后想要过来看您。”
刘盈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传来轻轻的声音:“是我不欲劳师动众,这才轻车简行,没有告知母后。合该我去长信宫一趟。”
帝王车辇起轿的时候,吕雉跽坐桌前,微微出了神。
说她不择手段也好,冷血无情也罢,为了大汉江山,为了她的儿子,就是吕家人,也没什么不能舍的。
只是面对归来的刘盈,她头一次生了犹豫,半晌,外头传来大长秋的通报:“太后,陛下来了。”
吕雉站起身,看着大儿子走到跟前。
她敏锐地察觉,刘盈的神色并不对劲。
“母后。”刘盈重重跪了下来。
“都是儿臣的一己之私,都是儿臣没有控制住自己,让她有了身孕,引得朝堂动荡,母后受辱。”刘盈说罢,慢慢抬起头,神色意外的平静,“儿臣……不想做皇帝了。”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落下,他哭道:“儿臣有愧先祖,有愧江山社稷,如此不成器的皇帝,母后何必再为了我蹉跎?”
吕雉跌坐在了案边。
时光从此凝滞,拉长,刘盈坚定地叩首,久久未动一下。
吕雉也流了泪。
终于,刘盈听得他母后道:“好啊。”
“哀家早就想让越儿做皇帝,就差你这句话了!”
第147章
刘盈嘴唇蠕动, 慢慢抬起了头。
入眼便是母后流泪的脸,他心一酸,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他将一切都想明白, 平静地说出放弃皇位的时候, 他一母同胞的幼弟刘越, 将是他唯一的继任者, 也只会是他唯一的继任者。
他没有子嗣, 只能从弟弟里选——就算有子嗣, 一个襁褓里的孩子, 只会耗费母后更多的心血,登基后对这个国家毫无用处。
但刘越不一样。越儿八岁了, 聪颖果决, 天资毓秀, 身为嫡子,最得父皇喜欢;越儿挖掘的人才、发明的种种, 让世人皆知梁王功绩的不凡。为大汉计,为未来计, 越儿都比他适合做这个皇位。
除此之外, 他也有自己的私欲。刘越是他最亲的弟弟, 尽管他也喜欢刘恒刘友刘长, 最珍贵的东西, 却只能留给梁王!还有母后,母后有了越儿的孝顺,定将日日松快, 不再为了他这个不孝的儿子心力憔悴,蒙受欺辱。
把自己关在内室的时候,刘盈想了很多很多。他已经谋划着, 该如何消弭大臣的反对,让越儿的登基路顺顺畅畅,可说一千道一万,他到底是个不负责任的哥哥。
跪在吕雉面前的时候,刘盈心如刀割。
一个帝国,就这样甩在越儿小小的肩膀上,可他……实在不配当天子了……
刘盈再一次叩头:“母后早就有这般的想法,儿臣何尝不是。儿臣让母后失望了,儿臣对不住姐姐和越儿,等越儿回宫,儿臣将为他铺平一切道路。”
吕雉从他的话里读出了坚决。
那是一种是什么样的感受,空茫,无言,尘埃落定?她撇过脸,拂去眼角的泪光。
大汉最尊贵的母子一个跪一个站,不知过了多久,吕雉开口:“不要过多耗费心神,这些,母后来帮你完成。你不愿见到朝政,那就不见吧。日后耕地下田,研究粟麦,去做你擅长的,喜欢的事……”
说着,她伸手,轻轻落到刘盈的发顶。
无法用言语形容刘盈此刻震动的心神。在他的记忆中,母后最后一次抚摸他的发,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越儿刚刚出生。
去做擅长的,喜欢的事……
都过去那么久了啊。
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满脸,刘盈泣不成声,他大喊:“阿娘!”
吕雉揉揉他的头,半晌道:“朝臣那里,舅舅那里,你都不用担心,只是从今往后,阿娘没有封地给你了。”
刘盈边哭,边哽咽着露出笑。
他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退位之后,去当就藩的诸侯王,那会给越儿造成数不尽的困扰。何况这本就不是他所愿。
他沙哑着嗓音,郑重道:“儿臣住在长安,用余生孝顺母后。”
说罢,刘盈站起身,一步步朝外走去,暮色吞噬了他的衣摆,大汉第二位帝王的身形隐入黑暗,从此再不见光明。
刘盈忽地停下脚步,低声道:“英儿那里,我去同她说。上回的冤枉,还没有同她讲句对不起。”
还有王后这个位置,如今想必是对她的折辱。他难得忐忑道:“表妹被拘束于宫廷,一直过很不快乐。她喜欢舞刀弄枪,可自从进了宫,就再也没碰过这些……她若愿意,儿臣送、送她离开,可好?”
吕雉的声音遥遥传来:“去吧。去和她好好说说话,你现在还是天子,又何必来问哀家。”
刘盈步履坚定地离开。等大长秋进来,吕雉问她:“你都听到了?”
大长秋手颤抖着,心乱如麻:“太后,听到了一些。”
吕雉接过她递来的布帕:“随我走走吧。”
边塞的战报未至,尽管尘埃落定,走到了最后一步,她的心情始终不能平复。
游廊宁静如水,吕雉没有同大长秋说起刘盈,而是提起了吕英。
她对大长秋道:“我疼爱英儿,却又没有全然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