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103节
二代们原本震惊无比,三观都碎裂了,闻言面色一白——白得整整齐齐,别无二致。想起吕禄被勒索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地远离,甚至生出隐秘的幸灾乐祸,顿时吓坏了。
这里是太后面前,而梁王殿下……是会踹人的……
他们不是郦寄,心底藏不住事,也没有“我爹是曹参”的底气和资本,两股战战地开始反省,唯恐落于人后,渐渐的,结巴音调越来越流畅。一个说自己第一时间躲远,实在不应该,一个说他有钱,不应该老是用吕兄的钱,他意识到错了,回头立马还上。
“噗嗤”一声,吕禄又被戳了心。
泪水鼻涕糊了满脸,止也止不住,他发出小动物似的呜咽声,再次打起了嗝。
哭泣间,有谁堵住殿门口的光线,视线暗了下来。建成侯吕释之面色铁青,吕禄大哥吕则的神情很不好看,与之相反,包括曲周侯郦商在内,人人脸色发白。
这是闯大祸了。
他们在外头听了许久,才被允许入内,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况。平日没啥存在感的彻侯嘴里发苦,逆子啊,你他娘的敢把吕禄当冤大头,使了劲坑他,就他娘的没想过你爹我还在建成侯手底下混日子吗??!
最为尴尬的是曲周侯郦商。
一张老脸都丢尽了,连带着不敢和建成侯对视,他实在不敢相信,次子能干出这样的缺德事。把好友当傻子耍,还收买游侠……游侠……若没有梁王殿下,后果如何,他简直想不下去了,郦商怒喝一声:“郦寄,你好大的胆子!”
郦寄身躯一抖,脸色由苍白变为惨白。
吕释之摇摇头,低声道:“你教的好儿子。”
吕则近前一步,朝吕雉行礼:“姑母,大王。”放在平日,他哪里敢那么放肆,在人多的场合称太后为姑母?他都是老老实实唤太后的。而今忍不住气怒,和对弟弟的心疼,吕则深吸一口气:“吕禄,过来。揪着姑母的衣袖像什么话。”
吕禄抹了把眼,恍惚着起身,心中委屈有了发泄的地方:“爹,大哥……”
吕则叹了口气,把傻弟弟拉到自己身边,给他擦眼泪,擦鼻涕。他看都不看郦寄一眼,既然闹到了太后面前,曲周侯不狠狠责罚这个儿子都不行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阴诡的心思,少说也要打断一条腿,再给建成侯府送上赔罪的厚礼。
曲周侯身为大将军,与父亲地位相同,他们也得顾及功臣良将的面子,要不了郦寄的命,毕竟游侠没有真正的得逞。
郦商自个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脚步沉重地上前,重重打了郦寄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继而压着他给吕禄一家子赔罪,满面羞愧地对太后道:“臣教子无方,臣惭愧!”
吕雉叹了口气,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请罪:“就由你带回去,好好教上一教。”
曲周侯应是,已经在心里安排好了一顿竹笋炒肉,打断腿加禁足两年的套餐——罚的太轻,等同于自绝于太后面前啊。
见曲周侯雷厉风行地处理好了,其余彻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恨不能指着自家逆子的鼻子痛骂,很像罚站得不知手脚放哪儿的人。
吕雉看向他们,道:“都领回去吧。不过是小辈之间的打闹,教一教就好了,不必教训太过。”
其余彻侯大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的同时,承诺会把吕公子所出的花费双倍还给建成侯府,并奉上赔罪之礼。承诺完,他们难免心情灰暗,心疼自己也心疼未来,这些逆子在太后跟前挂了名,以后又有什么大出息呢?
……幸而有郦二公子在前头顶着,唉。
吕禄被大哥安慰得不抽噎了,只时不时往刘越身上瞧。吕则牵着他的手,压低声音:“现在不是时候,明儿进宫的时候,郑重地向大王道谢,知道吗?”
吕禄小小地“嗯”了声。
就在这时,有谒者匆匆赶来,附耳对太后说了几句话。吕雉眉梢微扬:“营陵侯?”
她的视线在刚哭成泪人的傻侄儿身上转了一圈,沉凝一瞬:“准了。”
刘越一愣,怎么又忽然冒出一个营陵侯?
他陷入沉思,营陵侯的儿子好像也在这回的踏秋之列。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回的家长团好像少了个人,换言之,还有一个“逆子”没被认领。
缩在人群之中,孤独伶仃的小胖子:“……”
曲周侯羞愧得想要告退的脚步停了停,叹了一口气,心道还是等等吧。不多时,营陵侯刘泽大步而来,焦急道:“太后,臣的逆子有错,但臣有一事要禀告太后!今有建成侯次子吕禄,私自观摩兵符,进行复刻……”
所有人脸色变了。
郦寄死气沉沉的心一跳,绝望之下更添一层绝望,若不是亲爹狠狠拽着他的手,他能即刻瘫软在地。
设计吕禄的时候,他情急之下,错漏了一件大事……
吕释之的眉心剧烈抽动,青着脸喝道:“营陵侯慎言!”
营陵侯没有理会他。目光很快定位,他盯着眼圈通红的吕禄叹道:“吕小公子还要瞒着人吗?事关兵符,不能等闲待之,还望小公子能说实话。”
吕禄彻底懵了。
兵符,兵符?单看父亲和大哥的反应,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心下被慌乱席卷,脑袋一团浆糊:“我、我……”
刘越忽而道:“他没有。”
说着,从高台上下来,条理清晰地反问:“营陵侯有何证据?”
营陵侯被问住了。
他顿了顿,朝太后作揖:“吕小公子藏在哪里,臣也并不知晓。”他疾言厉色:“只要派人搜查,特别是居住的地方,一搜便知!”
继而看向缩成一团的自家逆子,嘴角抽动:“你……”给我站好,这样像什么话。
营陵侯次子,也就是小胖子哆嗦起来。他以为亲爹在质问他,慌不择路地指向郦寄:“是他,是他告诉我的,对……就是他,他说吕禄要和他玩游戏,私底下用土刻印建成侯的兵符!”
一石激起千层浪,营陵侯傻眼了,不知里头还有这样的官司。
沉默间,刘越望向郦寄:“既然是这样,那传说中的土印,郦二公子可看过?可有刻完全?”
在父亲不可置信的眼神下,郦寄浑身发抖,半晌摇摇头。
刘越哦了一声,声音很甜:“见没见过,就可以胡乱地传谣,这等低劣的栽赃陷害,营陵侯竟也信了。”
营陵侯:“……”
第117章
事到如今, 就是傻子也明白了,这里头有猫腻。
吕雉阖起眼,大长秋意识到这是太后发怒的前兆。
吕雉环视一圈, 终是出声:“来人, 去偏殿问一问郦二公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即有武士拱手, 遵循太后的命令。郦寄没有反抗, 他似是放弃了反抗, 顺从地跟着武士离去, 徒留震惊到极致,沉默到极致的曲周侯。
他抹了把脸, 内心已经不是苦涩, 而是不知道想什么好, 说什么好。他也不敢看一旁的建成侯的目光,要是真和他猜想的那样, 从今往后,两府就得结仇了……
郦寄啊郦寄, 你爹我造了什么孽, 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这是要整个建成侯府去死!吕释之可是太后在世的唯一哥哥啊, 又是吕氏一族的顶梁柱, 地位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觉得,一个半大少年能成什么事,其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紧接着呢,是不是要怀疑到他头上?
吕氏外戚,功臣集团, 从来是个敏感的话题。
又有营陵侯这个刘氏宗室掺和,三方混战,一不小心就要点燃炸药桶的那种。
前殿的氛围令人窒息。等待真相的时刻可以用煎熬形容,终于,其中一个武士走了出来,完整地描述了前因后果。
所有人都惊呆了,游戏?这没影的事,就被郦寄告诉营陵侯之子,方便栽赃陷害??
郦寄这是吃定了吕禄脑子不好?——咳,换种说法,郦寄他就这么肯定吕禄会上当?看都不用看那土印一眼,就在背后开始煽风点火?
武士们没说自己运用了什么手段,只说郦二公子还算顺从。
提到“吕小公子终结了这场赌约,并说自己刻不出来”的时候,吕释之踉跄了一下,吕则连忙把父亲搀扶住,额角的冷汗也下来了。
不知是谁呼出一口气,接二连三的呼气声响起。唯独吕禄被撂在一旁,低着头,有看不见的黑气环绕在他身上。
仿佛一颗地里黄的小白菜,再也没了原先的温柔对待。
一颗颗眼泪掉下来,郦寄……是故意的……
刘越早早被剧透了结局,深藏功与名——那块刻了大半不伦不类的土印,也正是他毁的尸灭的迹,否则就要被吕禄带出宫,给最最要好的朋友查看了。他眨眨眼,又一次对营陵侯道:“不过是表哥和同辈之间的小游戏,道听途说要不得,营陵侯觉得呢?”
营陵侯:“……”
营陵侯老脸都要丢尽了。他嗫嚅片刻,抑制住痛殴逆子的杀心,同时,对罪魁祸首曲周侯一家升起恨意,仿佛梦回从前,又被吴王耍了一通:“梁王殿下说的是……”
曲周侯郦商面色灰败,猛地下拜在地:“太后!臣惭愧,实在不知还有这一出。”
他先代替儿子,给吕禄赔罪,给建成侯府赔罪,继而低声道:“臣明早就将郦寄送去封地,充作旁支,一辈子不能回到长安。”
吕雉轻嗯一声,似笑非笑道:“幸而郦寄没有真正地见到兵符土印,否则哀家的侄儿怕是洗不清了。”
又对营陵侯道:“吕禄住的地方,还用查么?”
一席话说得两人面红耳赤,连说不敢。
营陵侯不久之前,因为皇帝种田的事被禁止进宫,而今刚刚解禁又胡乱地告状,可谓是过了度。吕雉冷淡地对他道:“回府好好反省。做人如同做事,切不可一惊一乍,譬如弹劾检举,先查证了再来,你可明白?”
营陵侯恨不能打个地洞钻下去:“……诺。”
对于彻侯二代们而言,他们做错了事,万万没想到会进宫一回,也没想到竟是如此惊心动魄,更没想到从头至尾都被郦寄牵着鼻子走。恼羞成怒有,后悔也有,离开的时候,他们再次被摁头向吕禄道歉,一个个似斗败的落汤鸡,仿佛窥见了回到府中的命运。
——挨打。
所有人都告退了,只留下建成侯府的父子三人。
不必太后挽留,他们自觉地站在原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惊怒、后怕的情绪依旧留在骨子里,幸亏吕释之是儒将,而非樊哙那样的类型,否则还不得冲上去给郦商一拳。
只除了吕禄,他早已被泪水泡腌了,不能算。
回想方才的事,建成侯从心底浮现忧虑,连手边的浆水都不愿意喝了:“太后……”
刘越蹭回到母后身边,小手给她揉按太阳穴,态度专注又认真。
吕雉熨帖极了,心底的冷凝慢慢驱散,她轻声回:“我都知道。”
一个半大少年,想让她的哥哥侄儿去死,身后有没有曲周侯的影子,都不重要了。放眼朝中,乃至天下,又有多少这样的臣子?只会多,不会少,一开始就存在。
今日之事,谁都觉得荒唐,可何尝不是给她提醒。
可笑得悚然。
有些人尚需敲打,说来说去,不过是平衡之术罢了,否则叫人看轻了她。
见妹妹心下有数,吕释之便不再多言。吕雉斟酌片刻,嗓音和缓:“哀家以为,最要好好教的是禄儿。”
吕释之沉默了一小会:“太后英明,臣也这么认为。”
被黑气环绕的吕禄擦擦眼睛,心下一凉。
兄妹俩达成共识,更多的,吕雉也不欲再说。听了这么一场大戏,终是有惊无险,二哥想必也累了,她道:“先带禄儿回府吧,则儿明日再来宫中当值,不急于一时”
吕释之点头应是。
不必长子给他暗示,他看着刘越,眼神柔和了不止一点:“臣得感激梁王殿下对吕禄的关照……”
“瞧二哥说的,有什么关照不关照?若禄儿真的做错事,越儿会把他掰回来。”吕雉笑道,“你是越儿的舅父,称呼却听着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