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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79节

  稽庾拍拍胸脯,依旧吹捧地道:“我做梦都想和汉朝的勇士比试,为此,可以骑汉朝的马,拉汉朝的弓,这才叫做公平。不比其他,就比对射怎么样?马上对射,能伤的只有手脚,不许伤人性命,以五箭为准。至于伤得重不重,全看天意,不能把账算到对方头上,我对大单于发誓。”
  多数将军脸色变了。
  马上对射?把人当做靶子?!
  谁不知道射雕者的厉害,冒顿统一了草原,坐拥如此广阔的疆域,手下射雕者才上百,那是精英中的精英,能在马上自如开弓的人!可汉人和天生长在马背的匈奴人不一样,马上奔驰,颠簸得瞄准都难。只要能够上马搭箭,都是宝贝中的宝贝,他们哪里舍得万里挑一的英才送死?
  可以说,大汉的骑兵锻炼的是上马挥刀,并不是射箭。弩箭基本是步卒的专属。
  只许射出五箭,不许伤人性命,只许伤人手脚……这比伤人性命还恶毒!
  此乃赤裸裸的羞辱,射雕者稳赢的局面,将军们面色铁青,樊哙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出声喝骂,忽闻一道稚嫩的嗓音:“使臣说的可为真?”
  稽庾循声望去,发现是乖乖坐着的梁王殿下。
  难不成小娃娃被激得受不了了?他大喜过望,低着头,不让眼底的轻蔑表露的明显:“当然,当然。”
  “我这里有一个好人选。他也年轻,刚刚选拔入军,算是新兵中的新兵,”刘越苦恼道,“就是长得壮了点,不知道使臣答不答应。”
  稽庾嘴角抽搐起来,把一瞬间的怒火压下去,刚刚选拔的新兵?
  这是看不起谁??
  还是兰卜须拉住了他,笑着开口,眼底有些阴沉:“殿下愿意,我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匈奴人说话很快,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殊不知大汉君臣已经坐不住了。脑中闪过几个字——不妥,大大的不妥,有脾气爆的将军已是对梁王失望,就算殿下聪慧,事关大汉的国威,此事怎能儿戏?!
  他们很快回过味来,不说话了:“……”
  匈奴人耍心计,用吹捧来代替挑衅,他们不能不应战,如此一来,梁王殿下出言,算得上最好的解决方式了。新选拔的士卒,本就没有什么经验,输给射雕者也不丢脸,蛮夷有什么好洋洋得意?
  他们沉默下来,心底不是滋味,就是可惜那个刚选拔入军的年轻人了。是材官吧?
  见兰卜须答应,刘越扭头,朝戍守的南军队伍招手:“冯唐,你过来。”
  四周渐渐变得安静,冯唐有一瞬间恍惚。
  他的祖父是先秦赵国人,与李牧将军一道抵御匈奴,可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匈奴欺负他们了。因着在代地长大,他亲眼见过匈奴劫掠,百姓哀哭的景象,如今蛮夷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怎么能忍。
  他虽擅长骑射,也能拉十石弓,但知晓射雕者的厉害,心里实在没底。
  没底归没底,他从心底感激梁王殿下,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就是拼了性命,他也要让匈奴人见血!
  自从得知是新兵,稽庾便彻底放松了警惕。观察冯唐的装束,果真只是个小卒,即便瞧他身材高大,看着是个练家子,稽庾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咧开嘴,正想说些什么,刘越眨眨眼,抢话道:“使臣想要追求公平,那就给你们半个时辰的准备机会。检查各自的马匹和弓箭,看看有没有被做手脚,想要加什么装饰都可以。检查好了,上马熟悉熟悉手感,等到演武场两侧的木门打开,再进场怎么样?”
  兰卜须惊得看了他一眼。
  这条理清晰的,把他们想要的条件都说了出来,稽庾眯着眼思索,见果真公平,便无所谓地笑道:“可以。若是输了,不能把账算我头上。”
  汉朝的劣马,还需要什么装饰?练练手罢了,无趣!
  .
  比试的主人公各自去了演武场的后方,与此同时,谁也没有发现梁王殿下的近侍消失了——
  不,早在稽庾提出对射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拿着太后赐予的令牌,近侍快马奔向邻近的梁园,再回程,不过两刻钟时间。又凭令牌走到冯唐的“候场室”,近侍拎着皮袋,笑着说:“冯材官,梁王殿下托奴婢给您送东西来,您试试顺不顺手?”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墨者,掏出工具,虎视眈眈地望着冯唐身下的马。
  马儿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
  嘎吱一声,演武场的木门缓缓打开。
  两道木门相隔一里远,“哒,哒,哒”,里头走出两个渺小的、牵马的人。
  高台上的君臣心一紧,刘盈坐不住了,吕雉牵着刘越的手,皆是上前。
  冯唐与稽庾远远相望,各自上了马。兰卜须隐约看见,那汉人的马匹加了些许装饰,不禁耻笑起来,都要断手断脚了,还在意华而不实的东西,真是愚蠢!
  稽庾从箭筒抽出第一支羽箭,冯唐亦然。
  汉朝的马又瘦又弱,他到底不熟悉,也不习惯。稽庾眯起眼,夹紧马腹,慢慢催动骏马,霎那间沙土飞扬,他挽弓,搭箭,想要试试手感,“咻”的一下,羽箭顺着冯唐的手臂擦了过去!
  冯唐左臂一痛,射歪了第一箭,箭镞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
  高台一片静默。刘盈握紧双拳,即便料到了结果,他还是闭了闭眼,不忍再看。
  匈奴使臣欢欣雀跃,兰卜须轻蔑地想,他们二王子射术超群,只要五十息的时间,就能射出第二箭!不过汉朝的马比不过乌孙马,更比不过千里马,算七十息好了,那汉人怕是要两百息,才能调整好状态。
  谁叫马上比的是真功夫,真本事呢?
  稽庾哈哈大笑,催动马匹转身,屏息凝神,平衡住自己的身体,准备来第二支箭。
  就在这个时候,冯唐动了。
  他毫不在意左臂的疼痛,踩紧马镫,坐在马鞍之上,触了触与弓弦绑在一块的机关匣。
  机关匣没有别的作用,只是搭箭更稳,瞄准更易,是郑黍在制作马镫的过程中灵光闪现,辅以机关术做出来的东西。
  冯唐从来都没有过那么奇妙的感受,他处于颠簸的马背,却似如履平地。
  他的箭,想中哪里就中哪里,站着搭箭,也不再是什么难事!
  他深吸一口气,匈奴,匈奴……
  祖辈的音容笑貌闪现,眼底似有了泪光,冯唐猛地一踩马镫,骏马嘶鸣一声,脚踏铁蹄,以前所未有的冲劲奔驰。此时此刻,刚好过了七十息,稽庾扬起一个嗜血的笑,抽出羽箭开始瞄准,瞳孔忽而一缩!
  冯唐的第二支羽箭,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
  怎么会……怎么会有那么短的调整时间……
  一道血花飚上天空,稽庾的右臂被深深的射穿,他手一松,十石巨弓“砰”一下掉进尘土。
  丢掉武器的勇士,与被宰割的肉毫无区别。第三箭,冯唐射穿了他的左腕,第四箭,专往他的左腿筋脉而去,第五箭,射中了他的右腿,稽庾往后一仰,脚踝传来撕裂的痛楚!
  不多不少,恰好五箭。
  稽庾滚落下马,冯唐昂起头,仿佛在给梁王殿下邀功。
  高台鸦雀无声。
  第88章
  天地间没有了风声, 只剩下寂静,只听嘎吱一下响,两侧木门重新打开。
  冯唐通红着眼睛, 到底憋住了怒吼, 看也不看倒在沙地呻吟的稽庾一眼, 催动马匹, 利落地跑到木门前。
  冯唐翻身下马, 只见马鞍之上铺着一大块柔软的彩布, 印有山河大川的花纹, 更是把马镫遮掩在里头,远远望去, 像是一层华而不实, 高高低低的装饰。立即有人牵走马匹, 将梁王殿下的暗箱操作贯彻到底,梁王身边的近侍还没离开呢。
  凭借太后令牌, 他到哪里都畅通无阻!
  冯唐毫不在意手上的伤,见自己的马儿被拉走, 激动地呼出一口气, 心中大石落了地。他恍然想起什么, 手指轻巧地一拨, 弓弦嵌着的机关匣就这么滚进他的怀里, 再看不出半点痕迹。
  冯唐转过身,一手握着弓,重新回到了演武场的正中央。
  高台之上, 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将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得安静如鸡, 许久,樊哙喃喃道:“……胜了?”
  他急切地说:“是冯唐胜了吧?俺没认错的话,他的马好看……”
  刘越左望望右望望,发现失语者一大片,决定挺身而出。
  他重重点头,奶音笃定:“是冯唐!”
  像是打开狂喜的魔盒,下一瞬,上林苑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喊声:“胜!胜!胜!”
  霎时君臣展颜,士气大振。
  看似一件微不足道的比试,实则积攒了大汉对匈奴的太多仇恨,但他们亟需一个发泄口。谁能想冯唐一个刚选拔入军的材官,竟打碎了匈奴射雕者的不败声名,打破了必输的局面,还是被迫应下的战——
  若不是亲眼见到奇迹的诞生,他们做梦也不敢想。
  那四箭,痛快极了。此英杰无双也!
  刘盈苍白的脸孔逐渐焕发出光彩,吕雉欣慰地连道几声好,刘越大大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亮晶晶的笑。
  天知道冯唐射歪第一箭的时候,太后握着胖儿子的手都在抖。
  刘越也紧张啊,心跳砰砰砰地加速,一会儿想机关匣是不是没用,一会儿想马儿是不是不习惯三件套,故而比平日脾气要大,等到尘埃落定,有什么在心底涌现,很陌生,却叫刘越觉得高兴。
  虽然只是小小的反击,但赢了就是赢了,他的字典里没有胜之不武四个字!
  与之相反,匈奴使臣呆若木鸡。
  他们原先嘲笑汉人愚蠢——果真如二王子的老师所说,汉人老是注重强军之外的东西,还特意派出一个新兵羞辱,这只会越发激怒他们。特别是兰卜须,冷笑一声,好整以暇地准备看冯唐怎么断手断脚,谁知竟是这样的结局。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大匈奴的二王子,怎么会败给一个汉人新兵?!他们定是用了巫术!
  眼睁睁看着四道血花飚上天空,兰卜须简直快要失去理智,腿脚发软,惊慌失措地喊:“救人,救人!大单于在上,你们竟敢伤——”
  他硬生生憋住了话,因为数不尽的探究目光望来,带着微嘲。
  九卿之一的典客“不经意”道:“是使臣亲口强调,输赢有命,不得怨怪对方,还向单于发了誓。”
  丞相微微点头,淡笑道:“使臣若不信冯唐的出身履历,吾可调档给你。”
  言下之意,便是冯唐乃货真价实的新兵蛋子,使臣要自己打自己的脸,在友邦的注视之下撒泼吗?
  攻守双方仿佛调了个儿,兰卜须僵硬地回神,面颊一片火辣辣。
  大单于最敬佩知礼的人。自从征服草原,他是真的向往汉礼,主动学起汉朝的文字,也越发在意起自己的名声,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譬如与上一任皇帝的协议,他举棋不定,不愿意主动撕毁;又譬如谁在他面前提起弑父,他能立马杀了那人。
  大单于还厌恶臣属对他撒谎,更厌恶挑明输赢之后,死缠烂打不认输的软蛋。
  这个横生枝节的意外,叫兰卜须罕见地六神无主了。
  他不能在这里发难,一切等回到单于庭再说,大单于一定会怒得攻打汉朝……可同时,心底弥漫着恐惧,大单于寄予了他厚望,叫他瞒着二王子的身份,若大单于知道这事是二王子主动挑起,还输得惨烈,大单于会是什么态度?
  而当下,汉朝到底有没有用巫术,他没时间深想。重要的是二王子,兰卜须满心满眼都被稽庾的伤势装满,连恐惧都暂且挪后,哪里还有心思和他们掰扯,喘着粗气就要离开,那厢,已有数名医者将稽庾抬起,秉承人道主义的念头送往太医署。
  他们牢记上官的嘱咐,要把这名射雕者的伤弄得更重,勉强能保住性命就好了。
  兰卜须尚未反应过来,使团里的其他人快要晕过去了,用匈奴话大叫:“二……我们的随侍,自有天神医治,并不劳烦大汉的医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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