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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63节

  佞臣啊!
  如今虽有了纸,因为新诞生的原因,还没有作寻常用。以御史大夫周昌为首,数不清的弹劾奏疏飞进两宫,言语一个比一个气愤,一个比一个露骨,但他们深知除了骂一骂,出出气,还真不能将辟阳侯如何。
  审食其大肆敛财是真,捐钱也是真。全部家产都送出去了,一个子儿都不给自己留下,换个角度看,岂不是大大的忠臣?
  他本人已经称病三日不上朝了,据说近日上火,嘴巴长了燎泡。百官见不到他,也骂不着他,渐渐的,声浪也就消停下来,他们面面相觑,又双叒把目光投在梁王殿下的身上。
  他们想到了证明大王天才的纸,不再轻易发表主观的言论。
  不过,三百万呐……
  这些目光是小心的,隐晦的,还是那句话,辟阳侯愿意为梁王殿下修筑庄园,属于私人私事,与朝政,与国库收支搭不上关系。
  只除了上回向刘盈进谏的那位潜邸大臣——他呼吸一窒,在案前静坐半晌,面对联袂而来的同僚,沉重地摇摇头。
  “巨财愿意怎么花用,是梁王殿下的事,一个庄园耗费不了,还有纸坊呢。”他觉得他们陷入了一个怪圈,若是梁王又有出其不意的做法,岂不是让陛下更为疏远他们?
  像上次的白纸那样,再来一回,他还有何颜面带着官帽,只能以死谢罪了。
  闻言,同僚沉默一会儿,忧心忡忡地离开。
  还有一个儒门大贤,正是出身淮南的那一位,姓公孙。上回被叔孙通送来草纸,他直念“有辱斯文”“小子谬我”,气得回淮南老家去了,前日刚刚被劝回长安。
  辟阳侯捐钱这件事,实在是近日最为火爆的新闻,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公孙大贤一听,也觉不对。
  再有半月,梁王的生辰就到了。一个五岁的幼童,做什么需要三百万钱的巨款,实则是太后与陛下宠爱太甚,忽视了仁义礼智信之教!陛下就没有想过,若是梁王被欺骗,被蒙蔽,沉溺造纸这类奇淫之道,以致日后梁国上下皆溺,又有谁来制止呢?
  脸色实在难看,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他没法子,只好再一次找上了叔孙通。
  谁叫如今的长安朝堂,黄老当道,儒家着实式微,唯有一个叔孙通坐上九卿的位置,还是陛下继位前的太子太傅。作为青壮儒者崇拜的对象,也是儒门颇有地位的话事人,这事唯有他能劝说一二。
  碍于辈分,叔孙通不好拒绝公孙师叔的来访,即便心情极为不妙,毕竟把人关在门外是要被喷的。
  只是听闻来意,他实在忍不住道:“都什么时候了,师叔还在与通谈论无关紧要的事!”
  叔孙通着急得上火:“师叔可知晓,墨家钜子出现了,此人年纪尚幼,还被梁王殿下安顿在了庄园里。通以为长安已经没有了墨者,可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只是隐匿起来,等待被重用的那一日!”
  梁王是何等的受宠,在陛下、太后面前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他深吸一口气:“若是大王被钜子哄走,在陛下面前夸赞他们,在太后面前为他们说好话,继而创办书院,四处传教,我儒门焉能兴盛?”
  先秦时期,墨家兴盛,有好长一段时间压得儒生喘不过气,或被打击得掩面而走。到了如今,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变为墨者,风水虽然轮流转,道理却是一样——和能够并存的法家不同,墨乃儒的生死大敌,一旦得势,就要抓紧时间打压。
  端看儒家讲求礼,讲求有阶级的爱,而墨家讲求兼爱;儒家讲求“敬鬼神而远之”,而墨家讲求“明鬼”,事事和你反着来,换谁谁不膈应!
  公孙大贤闻言,面色大变。
  他浑身颤抖了起来:“竟有此事,墨门竟是复活了?”
  叔孙通沉重点头。
  公孙大贤急急道:“通,为之奈何?”
  “……”叔孙通觉得主因在年幼的钜子身上。他与梁王见面多,若有日日随身的机会,岂不是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大王?要知道年幼是个优势,太后最多允许成年的墨者住在庄园,却不会允许他们跟在大王身边。
  就和两位伴读一样,乃是梁王最为亲近,最为信任的人。
  知道了主因,就有破解之法。
  梁王殿下是天才,那他以帝师的身份,厚着脸皮向陛下要一个恩典,送一个儒门天才过去不就好了?能与梁王一道坐卧,还能一块读书,岂不是赢定了,定把那钜子压得死死的,让墨家无法死灰复燃。
  他叹了口气:“可我问遍儒门,都没有幼年扬名,非同一般的少年英才……”
  叔孙通愁眉苦脸,自家儿子虽然不笨,却和天才扯不上关系。师兄师弟虽有聪明的弟子,但也达不到天才的程度,愁啊。
  公孙大贤也愁,整个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忽而一振:“你看北平侯……他年初去往雒阳的时候,不是新收了一个弟子么?听说那弟子聪慧无双,神童的名声都已传到淮南,雒阳大贤争着想收他,最后还是败给了北平侯。”
  从未料想过的选项出现在眼前,叔孙通微微愣住。
  北平侯张苍,师从儒家的祖师之一荀子,却不算一个纯粹的儒生。
  许是受到师兄韩非子与李斯的影响,他博览群书,熟读百家,后来跟随先帝打天下,身上儒生的印记就更淡了,如今沉迷数算,一向不掺和儒门的事。他们拜访先辈的时候,也一向不敢打扰北平侯。
  这能行吗?叔孙通犹豫一瞬:“那弟子名为?”
  公孙大贤思索一会儿:“贾谊。”
  ……
  听闻在儒门当卧底的弟子传来的消息,居于长安的法家大贤若有所思,同时警醒起来。
  墨家钜子居然出现了,可他们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如今黄老独大,法家难啊,毕竟一个致命的弱点掌控在别人手里——“暴秦灭亡,不就是因为独用法家吗?”
  偏偏这话还没法辩驳。
  即便受到军功起家的彻侯将军青睐,法家还是犹如被掐着脖子一般,难以恢复从前的荣光。他们都在考虑和儒家结盟,共同对抗黄老的压力了,墨家居然现出了踪迹。
  局势霎时更复杂起来。
  沉吟片刻,法家大贤拍了板,结盟不结盟的再说,寻找年幼的天才,送往最为受宠的梁王殿下身边,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陛下仁爱,对幼弟乃是真的疼,何况如今做主的太后。就算不能让梁王偏爱,也不能让其余两家占得先机,否则他能吐一缸血。
  至于黄老?呵呵,他们人多势众,不在乎这个。
  出头要趁早,召来跟前侍奉的弟子,法家大贤递给他一封信:“去颍川寻你张恢师叔。每每与我通信,他都对小弟子赞不绝口,我那师侄晁错,小小年纪就有申商之风啊。”
  ……
  天光大亮,刘越幸福地抱着被子,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谁在念叨他。
  紧接着做起梦,梦中他化为了一根萝卜,迈着短腿使劲跑,一堆板牙兔在后面追……
  千钧一发间,他加快步伐,可板牙兔同样俯冲加速。被追上了!胖胖的身躯被捧起来,兔子们狂热地看着它,咔嚓——
  刘越吓得坐起,左右望了望,睡出红痕的脸蛋遍布茫然。
  呼。
  还好是个梦。
  第68章
  辟阳侯府。
  四周是空空荡荡的砖墙, 院里是光秃秃的陶盆,有门客沉默地收拾东西,背着包袱看向侯府管事, 嘴唇蠕动:“……烦请转告一声, 吾始终记得君侯之恩。”
  管事亦是沉默地点头。又一个门客辞行, 背影渐渐消失在廊道, 他叹了口气, 前往正院禀报主人。
  “都遣散了, 还来告知本侯做什么。”审食其有气无力地摆手。
  悲痛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跽坐榻上,想起宫中赏下的“两袖清风”, 整个人像蒙上一层灰光。此时, 唯一留下充当智囊的朱姓门客前来请见, 开门见山道:“君侯,您不能这样下去。”
  “捐尽家财, 虽受众人议论,攻讦, 却哄得梁王、太后与陛下高兴, 何尝不是忠的体现。”朱姓门客道, “陛下疼爱梁王, 也当感念于您, 您现在该做的便是进宫,捧着墨宝向太后谢恩。铜串不过身外之物,以君侯的本事, 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一席话说得审食其眼清目明,慢慢振作起来。
  钱没了还能再赚,放眼地方郡国, 其余彻侯够不着的地方,岂不是聚宝盆一般!只需太后的信任不倒,名声总能扭转,他连忙捧出供奉的墨宝,换上布衣匆匆进宫了。
  与往常一样,通行一路无阻,直至审食其发现与他相熟的黄门令换了人。
  黄门令说得通俗点儿就是引路的宦者,向来与朝臣接触最多。别看这官职不似大长秋起眼,但着实发挥了关键作用,如能告诉你太后今天心情如何,刚见过什么人,岂不是受益匪浅?
  故而审食其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只差与之称兄道弟,堪称揣摩太后心意的第一人了。如今见到陌生的黄门令,他的心凉了半截,重振旗鼓的火热褪了褪。
  继而发现从前热情微笑的宫人淡了许多,行注目礼的待遇也没有了,太后见到他,微笑着道:“辟阳侯,哀家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这话说的……
  审食其扑通一声跪拜下去,浑身都在恐惧地发抖:“往日种种,都是分内之事,臣岂敢挟恩?”
  他实在长有一副俊美的皮囊,未留长须,仿佛看不见时光磨砺的痕迹。虽丧妻已久,却能惹来目睹风采的彻侯贵女春心萌动,气得她们的老父亲暗自吐血,掀起如浪般冲天的怨念。
  而今眼眶发红,抖若筛糠的模样,使得吕雉的神色缓了缓。
  她悠悠道:“你不知道,弹劾你的奏疏堆得山一样高,若是再来几回,哀家也兜不住。”
  三百万,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说罢,她叹息着叫审食其起身:“三百万钱,正是在皇帝面前卖个好,叫他不贬你的官,不削你的食邑。明日你就离开关中,游遍全国,也当出门散散心。打探贤才的同时,记录地方官吏的不法之事,譬如欺压百姓、扶商抑农,暗里上报给我。尤其是各大诸侯国,知道吗?”
  审食其从恐惧中回神,又是一道晴天霹雳。
  太后所言,岂不是叫他离开长安,离开这个大汉中心??
  游遍全国,记录不法之事……他眼前一黑,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如今关中太平,可谁又能想到大汉刚建之时,旱灾遍地,百姓竟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关中如此,关外又能好到哪儿去?若他独自出游,简直就是一头小肥羊。
  不说路途遥不遥远,他能不能有命回到长安,要是暗里告状事情暴露了,他岂不是要被各地群起攻之?
  此时此刻,什么聚宝盆,什么敛财,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审食其慌了。接下来,太后命大长秋塞给他一本小册,翻开,里边全是空白的纸张。
  吕雉笑道:“你得摆开车架,大张旗鼓地游玩,哀家派武士护卫你。一千石以上的官吏有送礼的,贿赂的,塞奴仆塞美人的,全记在这上边,归来的时候呈给我阅览。打探贤才也不能落下,至于收下的金子美人,全都是你的,赚多少就是你的本事了。”
  审食其:“……”
  听闻有武士护卫,他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了心,这是奉命贪钱,也是拿命贪钱的意思吗?
  辟阳侯捐赠三百万这件事,吕雉如何会猜不到,定然不是审食其自愿的。尽管如此,她笑吟吟地听刘越讲故事,宠溺地默认下来,过后觉得,越儿的作为,倒给了她一些启示。
  大汉立国快十三年,只要天下不乱,上头便不干涉百姓,然而权高的官吏不一样。审食其敛财的能力用在此道,也算是将功赎罪,谁若不爱护农民,里里外外两幅面孔,她不能安心。
  吕雉鼓励地看着宠臣:“食其,哀家便把重任托付给你了。”
  “……”审食其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神情回答的,“臣,奉诏。”
  .
  辟阳侯离开的这一天,长安下了好大的雨。
  处于风口浪尖的辟阳侯竟要出门散心,躲开这一阵子的议论,百官们震惊了。他们一边艳羡太后派遣武士护送,一边在心里大骂佞臣,最好散心散到匈奴去,再也不要回来!!
  同一时刻,核算完毕的两百九十万钱送入宫中,刘越牵着皇帝哥哥的手,仰着头,发出小小声的惊叹。
  天降横财,好多。
  他原以为辟阳侯能有两百万家产就不错了,没想到底线不止于此。庄园建设再也不缺花用了,还有张不疑张侍中与刚刚并入少府的纸坊,也能得到亿点点赞助资金。
  谁叫皇兄偏要给他分成,纸坊赚的钱也有他的一份?梁王殿下宣布,他原谅牵连咸鱼的张侍中了。
  刘越悄悄望向刘盈,刘盈俊秀的面庞带着温柔,俯身抱起他:“越儿愿分国库一百万钱,内史衙署上上下下皆是感念,朕也要谢谢你。”
  抱在怀里,发觉幼弟重了许多,肚子肉瘦了许多,他失笑,生辰礼物若是再送吃的,也不知会不会影响越儿练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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