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52节
太后指定的侍中,陛下没有不满意的。留侯与舞阳侯都是安定天下,对大汉有功的重臣,又有哪个宫人敢对他们的世子不恭敬?
说起来,舞阳侯世子还是陛下的亲表弟呢。
皇帝居于宣室殿,而宣室殿宽敞无比,宦者领着他们七拐八绕,进到一个小隔间,将官服与绶带交予他们,还有禁内的令牌与身份凭证。
约莫过了两刻钟时间,又一位宫人进来,压低声音提醒:“侍中官,换好衣裳没有?陛下召见,随奴婢来吧。”
张不疑与樊伉对视一眼,虽不见拘谨,明显作为君王表弟的舞阳侯世子更自在一些。
刘盈正在案前读书,瞧见他们进殿,当即露出一个笑,放下书道:“二位卿家来了。”
紧接着温声鼓励几句,态度分外亲和。
陛下并非喜怒无常之人,更是比他大一些的同龄人,此时此刻,张不疑终于有了切身的感受。
等觐见的叙话完毕,想了想,刘盈同张不疑道:“朕与太后说过,梁王今儿不必就学,不如放假一日,去往上林苑游乐,太后欣然应允。不疑就替我看着越儿,如何?”
万万没有想到当值的第一天,就有解决保温杯疑惑的机会,张不疑愣了。
樊伉也愣了,对皇帝表哥的命令摸不着头脑,随即又是一喜,游乐?
进宫当侍中的日子也不像爹娘说的那般枯燥,要夹紧尾巴做人。陪表弟游乐好啊,比他想象的幸福多了。
樊伉当即想要拜谢,不多时,陛下的下一句话传入耳中,带着十分的亲切:“舞阳侯世子就跟在朕的身边,与朕一起读完这卷书吧。”
樊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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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停着一架马车,带有皇家的标识,即将启程去上林苑。
刘越特意换上一身便捷的装束,宽衣窄袖,衬得近来没有吃烤串的小肚皮又鼓了起来。他在宫门口悄悄张望,等待着皇兄送来的造纸负责人,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瞧见了梦想的身影。
张不疑一路走一路琢磨,惊讶侍中竟然还分区别对待。
难不成他长得更为亲切,比舞阳侯世子更讨梁王殿下的欢心?
又觉得不对,按理,樊伉还是梁王的表哥呢。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张不疑觉得陛下的意思是让他保护梁王殿下,不让殿下陷入危险的境地,在此基础上陪伴殿下游乐。
自觉领悟了顶头上司的意思,新任侍中官决定好好当差的同时,逐一向殿下讨教困惑。
此时日光正盛,张不疑远远瞧见马车上的奶娃娃,白嫩嫩软乎乎,漂亮五官竟有些炫目的味道。
上回在天禄阁背锅之时,甜甜的笑容再一次浮现眼前,他的心不自觉地柔了下来,心想父亲作为梁王太傅,教书的每一天应当都很快乐。
“大王。”
张不疑行礼,紧接着,一只胖手伸到他的面前,刘越弯起眼睛,极其礼貌地道:“张侍中快上车。”
梁王殿下居然让他同乘一车?!
这是心腹中的心腹才有的待遇,小少年怔愣许久,受宠若惊。
深知作为太后幼子、陛下亲弟的梁王是多么受宠的存在,他不禁想,往日踹人的传言许都是以讹传讹,一个尊师重道,对人体贴的好大王,如何会像先帝一般,把从前的缙阳君踹吐血呢?
原本对着皇帝不拘谨的张不疑,坐进车厢的时候莫名有些拘谨了。
随着行进的车辙声响起,他发现,梁王殿下暖烘烘的小身躯正在向他贴近——
不是错觉。
张不疑低头,就见刘越仰起脑袋,灰黑色眼睛不弯了,似陷入一个巨大的烦恼。
像是见到可以亲近的依靠,肉肉的脸蛋耷拉下去,写满了忧愁:“张侍中有想过,比竹简更为方便的书写工具是什么吗?”
说罢,刘越向他展示小手:“你看,我只是写了几个字,掌心红红,握着竹简的手都在痛。”
张不疑立马严肃了起来。
他顾不得书写工具的问题,仔细往大王的掌心望去,盯了好半天,没有发现醒目的红痕。
掌心又光又滑,白嫩得不得了!
张不疑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错,半晌恍然大悟,定是红痕在不久前消去,他没发现而已。
可怜巴巴的奶音在耳边回荡,张不疑拧紧眉心,开始思考大王的问题。
比竹简更为方便的书写工具……一扇全新的大门在留侯世子面前敞开,他为什么从没有想过?
竹简厚重,且不易书写,若是初学练字的幼童,如不到五岁的梁王殿下,定然是受不住的。
年幼的记忆浮现脑海,张不疑回忆五六岁的自己,同样也有练字练到抹眼泪的时候,不由更严肃了起来。
若有一种像绢布一样轻薄,墨汁容易浸透的平整物什……
可这物什哪里有那么好寻,恐怕要经过百十年的制造。
竹片,竹筒,张不疑努力思考,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却是如何也没有头绪,像被拦在了全新的大门外,而始终不得其法,让他挠心挠肺地难受。
半晌,他懊恼道:“不疑愚笨,要寻竹简的替代,恐怕是件麻烦事。”
他的声音有些低,刘越眨眨眼,像是没听清楚一般,把小手背在身后:“麻?张侍中是说麻草?”
张不疑一呆。
他有说过麻草吗?
他正欲摇头,刘越耷拉下去的脸蛋渐渐变得红润,用惊叹的目光看着他:“张侍中说的对,我们不如试一试。不论是切还是煮,如果能够用竹帘过滤,去掉灰灰的颜色,再晾干弄平整,是不是可以做成另一种东西?”
张不疑陷入了沉思。
他沉迷创造的脑袋瓜转动起来,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猛地扭过头,像看天才一般看着梁王殿下,嘴唇激动地颤抖起来,刚想说些什么。
刘越眼睛比他还亮,大声地夸赞道:“张侍中,你是一个天才!”
第55章
张不疑满腔的话咽进了嗓子里。
……天才?
小少年眼底充斥着不解, 逐渐替代了原先的激动,那是一扇全新大门为他敞开的激动,比念书得到先生夸奖还要让他满足。
随即哗啦泼下一盆水,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明明是梁王殿下推开的门, 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刘越扒上张不疑的衣袖, 继续夸赞:“如果没有张侍中提起的麻, 谁能想到麻草可以切, 也可以煮, 还可以做成另一种东西。孤不能让侍中的心血白费, 不如一会儿就去试试,如果真的能成, 练字的时候稍稍不那么痛, 张侍中就立大功啦。”
“……”张不疑的不解变为了茫然。
与梁王同乘一车才多久, 怎么就立大功了??
幸而还有严谨的科研精神,让他肃然起来, 留侯世子摇摇头,想要消除大王的误会, 却始终没有找到插嘴的机会。
刘越仰起头, 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他:“除了麻草, 破布可不可以?他们都有细细的丝, 一点火就烧起来, 我觉得很是相似。”
大王的求知欲太过强烈,张不疑不由自主被带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于是后半程路安静得过分, 直至抵达上林苑,张侍中还沉浸在崭新的大门里出不来。
早就有内侍恭敬地候在两旁,先帝去后, 他们依旧待在这里,为新的皇家主人服务。陛下早就遣人吩咐了,靠近竹林的幽静之地,还有拨出的五个少府大匠,一概听从梁王殿下调遣,有什么缺少的用具,都唤他们寻来。
见到翘首以盼的人影,他们露出笑容,连忙带路:“大王,侍中,请。”
刘越掀开车帘,稳稳地踩在地上,佩在腰间的迷你宝剑一翘一落,灵活得不得了。随即便是今早上任的张不疑……
内侍们恭敬之余,心下产生了丝丝困惑。
为何张侍中一副魂不守舍的深思表情,还差点踏空了木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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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接到陛下钦点的时候,少府负责挑选大匠的官员不以为意,觉得陛下着实宠弟弟,梁王殿下这是在胡闹。
当然,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来。
梁王四岁多的年纪,便是孝顺聪慧,也该在宫中玩耍,或是去天禄阁旁听,为何要借木匠与丝匠,难不成还要捣鼓什么东西?
官员觉得悬。他开展了一场紧急礼仪培训,叮嘱千挑万选水平高超的大匠们,务必要听命,也要记得保密,梁王让他们做什么做就是了,总归不会耗上多日,很快就能回少府点卯。
何况陛下命令,少不了他们的辛勤俸禄!
说得大匠们既忐忑又激动。
他们受够了秦末纷乱,特别是秦时,上头不允许匠人私铸工具,生怕匠人组织起来拿着武器造反。他们这些做木头搞丝业的还好,锻造武器的工匠是真没有出路,全都穷得另谋生计了!
等到汉朝初建,穷酸匠像是迎来了春天,太祖高皇帝安抚他们不说,还让少府招揽经验足资格老的关中匠人,端铁饭碗为皇室服务,生产出一件又一件武器,农具与丝织品。
如今生活不知道安定了多少,还有良民的身份,匠人们心满意足。
只是从前,他们只顾埋头做事,再收个看得上的徒弟传承衣钵,足够一家子吃食无忧,什么时候面对过梁王这样的人物?何况新来的侍中官还是留侯世子,出计平天下的那个留侯!
总结起来就是心脏轻飘飘,脚踏不到实处。
他们猜来猜去,不知大王要叫他们做什么,直至今天,紧张地行完礼后,他们大吃一惊。
一是震惊大王的年岁,二是震惊大王的样貌,三是震惊大王的话语。
大王指着一个俊俏的发呆少年郎,同他们说:“张侍中琢磨出一种比竹简薄,比绢布轻的书写工具,好像要从麻草或破布之中提取,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
两个木匠三个丝匠闻言,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新的书、书写工具?
尽管他们不认字,却也知道几句话代表着什么。先是大王的一句“我们”——如此亲切而尊重的态度,他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很快,激动拘谨变为瞠目结舌,随即震惊得恍若石化。
理智告诉他们不要相信。但,虽然说是试一试,万一成了呢?
那可真是了不得。
空气寂静半晌,他们用高山仰止的目光看向张不疑,这娃……不对,侍中官今年才几岁,可真是英雄出少年。
不愧是留侯家的世子,老聪明老聪明了。
察觉到几道炽热的视线,张不疑蓦然回神。
大王的疑问,他渐渐想明白了。麻草与破布都有共通之处,既如此,渔网是不是也可以?树皮呢?
仿佛窥见了制造新事物的门径,张不疑前所未有地兴奋起来,深吸一口气,想同刘越汇报他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