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敢再细想,周避疾站起身子:“那如今呢?你打算怎么办。”
  “只要相父不离开我,怎么样都行。”
  两人不欢而散,朱允胤回宫去看相父。
  怕他还在睡觉,脚步轻得就像猫儿。
  悄悄摸到床边坐下,就像还是绥安一样,等着阿云醒来,然后奉上热茶。
  一夜未睡,茶没奉上,倒是自己坐着坐着就睡熟了。
  待到醒来,早已明月高悬。
  殿里一片漆黑,相父的床帘已经被拉开。
  谪仙人正坐在床边,长发散落,睁着眼。
  眸子里似装着天地万物,朱允胤在里面看见了自己。
  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罩在身上,空气里飘着梅香混杂着药香。
  见他醒了,便伸出手:“睡得难受吗?”
  朱允胤握住,贴在自己脸上:“不难受,相父醒了怎么不叫我?你在这坐了多久,腿酸不酸?”
  谢承运摇摇头:“我没事。”
  朱允胤站起身子,又将谢承运扶起。
  手指修长如润玉,软和极了。
  腿伤未愈,几乎将一半的重量压在朱允胤身上,他却很开心。
  朱允胤将谢承运扶到桌边,传了膳。
  灯被点起,衬的谢承运更加恍如观音。
  他小口小口的咬着菜,见朱允胤看着他不动,也不启筷。
  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还不饿吗。”
  朱允胤摇摇头,便也吃了起来,时不时给谢承运夹些菜。
  半晌后谢承运开口道:“避疾呢?”
  “舅舅出宫回府了。”
  谢承运有些犹豫:“你们没吵架吧?”
  “没有,”朱允胤又夹了一筷子肉递到谢承运碗里,里面混杂着几根不易发现的绿叶菜:“相父为何突然这样问?”
  谢承运一时有些失语,这还用说吗,和着捅的那一剑是只有自己还记得是吧?
  仿佛知道谢承运心中所想,朱允胤又道:“舅舅也不是故意的,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伤了舅侄情分。”
  谢承运捏着筷子,合着又还是只有自己记得,你之前大喊大叫的吵着要杀他。
  “童颜无忌,相父不必当真。”
  谢承运有些沉默,大哥你几岁了啊。
  朱允胤又要开口,谢承运拦住了他:“罢了罢了,韩慈之呢?”
  小皇帝乖巧回答:“韩先生在宫里住下了,以防不时之需。”
  谢承运放下筷子扶着脑袋:“宫里规矩多,他定住不习惯,还是回府比较好。”
  朱允胤没有说话,谢承运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半晌后朱允胤道:“相父想回家吗?”
  谢承运无言,但二人都知道他要说的话。
  “相父若要走,随时可以走。”
  谢承运还未惊喜小皇帝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朱允胤又道:“只是相父要带着我。”
  “还是相父又想丢下我?”
  谢承运叹了口气:“你是皇帝,怎么可以久居臣子府上。”
  朱允胤不说话,只是执拗的看着他。
  最后还是谢承运举手投降:“罢了罢了,你再让我好好想想。”
  夜色笼罩,枯枝瑟瑟,夜莺突啼。
  朱允胤站起,抱着谢承运。
  “相父的腿还痛不痛?你会不会怪我。”
  见谢承运不回答,朱允胤又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气,生气就算这样你依旧要离开我。”
  声音变软,带着讨好:“阿云不要怪我了好不好,原谅我。”
  谢承运长长叹了口气,抚上朱允胤的脑袋。
  朱允胤抱起谢承运,他们上了床。
  床很大,并不拥挤。
  可朱允胤总是要贴着谢承运,把手脚搭在他身上。
  谢承运抖下去,下一秒便又被搭上。
  忍了又忍,终于坐起身子:“朱允胤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滚出去!”
  朱允胤无辜的用被子遮着半张脸,露出大眼睛扑闪扑闪。
  “要睡的,阿云不要把我赶出去。外面好冷,我会生病的。”
  谢承运一把扯过被子,“那就好好睡觉,不要动手动脚的。”
  老实没一会,朱允胤又黏黏腻腻的贴了上来,对着谢承运蹭来蹭去。
  这下他不忍了,直接把朱允胤连人带被子丢下了床。扯上帘子,屈尊降贵的吐了个:“滚。”
  小皇帝故技重施想要磨上床,却又被瞪了下去:“你滚不滚?你不滚我滚。”
  这下彻底老实了,抱着被子出去,和李公公对上了眼。
  李公公连忙低头,朱允胤面无表情裹上被子,坐在殿门口。
  这下不能再装看不见了。
  李公公:“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睡觉啊,李二,你是老眼昏花了吗?”
  我当然知道您是要睡觉啊,李公公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陛下,您在这睡觉会风寒的,况且您身上还有伤。”
  朱允胤不理,径直闭上眼,内心数着:三,二,一。
  果然下一秒门内就传来声音,“带上被子滚进来!”
  第36章 怀瑾
  一切回到了从前模样, 谢承运在深宫住下。
  偶尔也会拿着朱笔,仿着朱允胤的字替他批改奏章。
  看着谢承运在御书房走动,看书,作画。
  朱允胤时常恍如这是梦中乡。
  春风上巳天, 落红成阵, 春山雨收, 涨春江水流。
  谢承运与韩慈之商量重回法缘寺。
  朱允胤一面批着折子, 一面竖起耳朵听。
  过了半晌,谢承运终于道:“阿胤你跟不跟我们同去?”
  韩慈之一副你何必开口明知故问的表情, 看着朱允胤缓缓点头。
  陛下出宫,宝马拉香车。
  桃瓣轻如剪,正飞絮作雪。
  谢承运挑帘,最撩人春色在身前。
  朱允胤摸着谢承运的发,疑惑道:“相父为何突然要来法缘寺?”
  玉人不语, 露出笑容, 手指竖在唇前。
  法缘寺在西山上, 地势平缓,来此拜佛的人数众多。
  马车行至山脚, 谢承运便下来,拾阶而上。
  腿伤未愈,朱允胤极不乐意。
  扶着谢承运想要拉他上轿,可谢承运却摇了摇头。
  跪在地上, 准备一路磕长头上山。
  朱允胤将他拉起:“相父这是要干什么?”
  谢承运看着他,眸子乌黑温柔:“你我干了荒唐事,长头磕下,便一切如旧。”
  “一切如旧?”朱允胤的表情扭曲:“都这样了还能如何一切如旧?”
  谢承运要去摸他的脸:“佛会原谅你我。”
  手却被朱允胤抓住:“在这深渊苦海中,神佛不渡我!”
  他咬着牙, 字字泣血:“拜佛无用,我早就试过了。谢承运,这世上只有你能渡我。”
  眼见事情又要被扭回去开始钻牛角尖,谢承运收回手,转身上了轿子。
  轿子抬起,朱允胤仍旧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山道上,有位老妪匆匆而来。
  她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花白。赤着脚,路上满是斑斑血迹。
  侍卫驾刀去拦,这老妪也不怕死,直接跪大喊:“请圣上为草民做主,请圣上为草民做主啊。”
  匍匐于地,泪流满面。
  侍卫小心去看朱允胤眼色,可他一言不发。
  谢承运在轿内,听到这话不由皱起眉来。
  半掀帘子,太监宫女纷纷散开。
  只见一只修长纤细的手露了出来,轻轻挥舞两下,就像白鸽似的。
  轿子落地,朱允胤站在一旁,冷声道:“你可知私拦御撵有何下场?”
  老妪在跪地接连叩头:“请圣上为草民做主,但凡有一丝一毫办法,贱妇也不敢私拦御撵啊。”
  谢承运隔帘看不清外面的状况,清咳两声,李公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甩拂尘:“有何冤情,还不快速速告来。若有半分虚假,莫怪陛下铁面。”
  只见那老妪一面哭一面诉:原来她住在湘山下,背靠书院,佛寺在上。日子虽不富裕,但也比下有余。
  直到有一天京城出了位有权有势的恶霸,看上了她们家的姑娘。
  姑娘早已许配人家,就差成婚了,怎么可能去他人府上做小?
  生怕得罪,好言好语拒绝。
  可谁知这恶霸被驳了颜面,又羞又愤。
  直接把那姑娘强掳回府,父亲阻止被当场打死。未婚夫婿上门要个说法,却被乱棍打了出来,至今卧病在床。
  谢承运越听,心越凉。
  姑娘一家因她遭此劫难,父亲因她而亡。她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直接一杯毒酒,当场去了。
  谢承运不信京城会出现如此猖獗之事,遣人去查真假,里面是否另有隐情。
  锦衣卫办事效率极高,刚到法缘寺坐下,就来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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