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还没有恭贺师父升迁之喜呢。”纪烨宁大大咧咧冲着她笑。
  姜藏月答道:“不过小事,不劳二殿下费心。”
  “怎么就不费心了?名义上你是我师父,实际我当你是我朋友,不是么?”
  “二殿下说笑了。”姜藏月看着纪烨宁:“这话若让贵妃娘娘听见,奴婢只会有无妄之灾。”
  “行行行。”纪烨宁点点头,压低声音眨眼:“那我私下里说,不让母妃知道。”
  姜藏月屈膝:“二殿下的事奴婢无权干涉。”
  纪烨宁唇角微挑:“师父总是这样自谦,我可听说师父帮安乐殿那位处理了不少事情呢,更是将殿中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有什么好藏着的。”
  他今日约她来此,想必这就是目的了,姜藏月神情无变化:“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师父怎么就不能帮帮我?”纪烨宁不服气撇嘴,还哐哐敲桌子:“我比他给的可多多了。”
  他说得轻飘飘的,好像真的只是在意气用事,抢人罢了,不值得人深思。
  “姜月。”
  纪烨宁还待说什么的时候,青年温润虚弱的声音响起。
  天色磁青,日光如荼。雪衣乌发青年倚靠在树干之上。他歪了歪头看向姜藏月,唇畔扬起一个苍白的笑,干净又纯洁,就像春日池水。
  随后脚步踉跄,又时不时咳上几声。
  眼看着靠在树干上的身子一斜就要摔下,姜藏月快步上前,本能伸手托住他的腰。
  这一瞬相触。
  腰很细,她下意识想着。
  面前青年容颜苍白无暇,又浓又长的眼睫沾染了几分用力咳嗽带来的猩红,零星枝叶在他身后纷纷而落,带起的风声连他发丝都被微微扬起。
  他似乎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都依靠在单薄的少女肩膀上,雪衣摩擦间露出的白皙手腕,正好握住了她的小臂,一时两道身影重合,亲密无间。
  那股冷香将她结结实实缠绕其间。
  他方才在安乐殿喝了汤药,呼吸间都带着淡淡的苦涩药味。
  “我的病好不了那么快。”
  他说。
  纪晏霄润泽的眸子看着她,越发靠近了一些,姜藏月僵直着身子没动,只是指尖紧了紧。
  “姜姑娘。别动。”
  下一秒,他俯身而下,手指抚过她耳畔,微风吹过让她感觉面上都是凉意,但极轻的触碰下,青年只是温柔替她拂去头顶的落叶。
  不过这样的姿态在不远处纪烨宁看来就是他想要靠近的人被青年肆无忌惮拢在怀中,俯首间更是喟叹地落下一吻,随即含笑看了他一眼。
  纪烨宁站在凉亭里,连天光都照不透,神色分外难看。
  而托住他腰的少女,此刻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收住了,这样近的距离足够让她炸毛。
  似乎随时都能给他来上一爪子。
  纪晏霄又靠近了一些,如扇的睫羽微颤,这才无奈道:“对不住二殿下,臣这身子实在不争气,只能靠着姜姑娘了。”
  他叹息,像是在解释。
  青年说话就在她耳侧。
  轻风缱绻,将话语卷近,她只觉得很不适应。
  想要将人推开,但到底没当着纪烨宁的面这么做。
  只是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态度足以让纪烨宁恼怒,随即敷衍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人走后,姜藏月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纪晏霄出现的恰到好处,她道:“殿下是故意做给纪烨宁看的,可他未必会就这样算了,你如此搭上安乐殿,只怕又要多上一些麻烦。”
  他含笑看着她,那双眼便如四月江南的清新小雨,朦胧淅沥,又能让人头脑彻底冷静下来。
  随着距离拉近,他周身的冷香越发动人。
  “我以为姜姑娘方才会不顾纪烨宁,选择揭穿我,然后取得他的信任。”
  姜藏月愣了一瞬,然后才道:“殿下多虑了。”
  “那你会么?”
  “不会。”
  两人一问一答间,又陷入沉默。
  纪烨宁于她来说并没有纪晏霄可靠,而她也不会轻易更改合作伙伴。
  若是有,除非这人死了。
  两人并肩往回走,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眼看临近安乐殿,姜藏月想了想才出于礼貌道:“殿下,按时吃药。”
  纪晏霄唇角上
  扬,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好。”
  “我还有事处理。”
  “姜姑娘先忙。”
  姜藏月轻轻颔首,这才转身离开。
  庭芜此时吭哧吭哧拖着一袋破铜烂铁走近,大概看见了走远的是谁,又看见了似乎站成望妻石的自家殿下。
  “......”
  嘴闭这么紧,难怪追不上。
  他歇了口气开口:“殿下,要看看长剑么?”
  “你很吵。”纪晏霄轻轻回了句,转身进殿。
  庭芜:???
  他好像总共就说了八个字,难道是他对吵的定义错了?
  八个字就吵了?
  庭芜感觉自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第165章 公道
  五月春日宴过后,汴京六月六迎来崔府君的生辰。
  通州化雪后也是如此,很多人赶到城北的崔府君祠供奉祈福,盛况空前。而在汴京宫中也会同样送去供奉品,包括球仗、弹弓、戈射之具、樊笼等。
  一到这日,五更天就有人赶到庙里争烧头炉香。沈子濯这会儿在通州县衙搓着手烤着炭火,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谁知道通州竟然是这样的苦寒之地,他一边叫苦不迭一边骂骂咧咧。
  “通州这么乱,你到底能不能管?你这县令是干什么吃的?”
  沈子濯有些不耐烦,院墙外叫卖黄冷团子、麻饮鸡皮、细嗦凉粉等喧嚣的声音更是让人静不下心。
  姚全看了看手中画像,很是真诚:“臣管了。”
  但通州的情况就是事实,李氏就是卖了私盐,太子殿下就是分了钱,难不成他还能将通州的平人百姓全部拿刀剁了?
  “你娘勒个巴子!”沈子濯爆了脏话,扭头看向姚全:“你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臣总不能将百姓的嘴都缝上。”姚全撇嘴:“太子殿下就是收钱了,还收了好多,跟臣有什么关系,臣说一句都是多嘴的了。”
  沈子濯:“?”
  这他娘的是一个县令该说的话,现在县令都是通州县令这样的了?
  “你......”他还想骂人,就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太子殿下。”沈子濯起身行礼,姚全有样学样:“通州之事定能解决,还需要几日时间。”
  来人可不就是在同福客栈被困了好几日的纪烨晁。
  同福客栈冰层被挖开的时候,纪烨晁连带跟着的十几个手下都饿得面黄肌瘦,缓了好几日才回神。
  结果一从困境脱身就接二连三听见噩耗,沈子濯表示这事儿也不是皇后娘娘想看见的后果。他本以为太子殿下来通州与李氏相谈是顺利得不能再顺利的事情,毕竟往年利益分配谁都没有异议,谁知道偏生今年李氏就不满足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能算到之后会出什么事情呢?
  他本以为只要解决大皇子身亡的诬陷之事就够了,结果是一桩接着一桩,压得人喘不过气。
  廷尉府这些日子可不就是带着劲儿压着沈氏呢,这口气实在忍不下去。
  沈子濯一本正经道:“通州境内不过都是些流言蜚语,说清楚也就行了,那些闹事的平人百姓又岂能真正与官府闹起来,那还能有他们好果子吃?打发些银钱事情也就压下去了,倒是这李氏不能再纵容,愈发有野心了......”
  “嗯。”纪烨晁随意应了一声,母妃兄长不过也是个草包,能想什么办法。
  他目光落在姚全呈上来的小册子上,一眼就看见各种各样收集而来的谩骂语句,出自平人百姓,也出自其余世家权贵。
  如今他与李氏蛇鼠一窝的破烂名声绑在一起,又搅进纪烨煜遇刺身亡的案件里,简直就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他甚至想要将这些麻烦的人都杀了个干净才好。
  纪烨晁冷哼一声,将册子甩至一旁。
  沈子濯坐在他对面递上通州的烧刀子。
  虽然已经春末,但就是冷得不行,这烧刀子是纯正粮食酿造的,方一喝下去,身体就暖和起来了。
  此刻甩在一旁的册子被风翻阅再度映入眼帘,页页都没一句好话,无非是控诉李氏和他这个太子中饱私囊的言论。
  纪烨晁面色阴沉如水。
  从前这些烦人的事情都有祖父和母后帮着他处理,从不用他操心这些。母后在宫中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偏偏事赶着事,这一次就没那么简单。
  甚至连沈子濯这个草包都赶来了通州,这个舅舅他到底没有明面上嫌弃。他是仁和有礼的太子,也断然不会让自己身上有太过明显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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