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姜藏月手搭在她手上,最前方安氏妇雍容华贵坐于一侧,鬓发如云,珠钗满头。
“她身边有高手。”姜藏月开口:“不止一个。”
暗处的气息藏得再好她也能感觉到不下十个,其中有弓箭手。
执弓箭之人气息浑厚,就在西面五米高的位置盯着这处,不宜打草惊蛇。
她对满初平静开口:“不等了。”
姜藏月话落,整个人晃了晃柔柔倒了下来,鹅黄裙衫裙摆轻柔散开铺了一地,周围百姓连忙让开。
满初焦急抱着她,声音隐隐带着哭腔:“小姐!小姐......大夫呢?!”
“这姑娘怎么晕倒了?”排队有热心肠的人连忙凑过来,蹙眉道:“快快快!快扶到前面让大夫看看啊!”
“你这不是坑人吗?”
妇人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谁不知道前面的大夫是干什么的啊?这小姑娘之前说了是娘胎里带来的病,那前面的人要价狠着呢!不如换一家......”
“多谢大娘好意,可小姐等不得。”
姜藏月闭着眼眸听着周围嘈杂的交谈声,可见廷尉府义诊这事儿多少引得不满。
满初将她搀扶着往前,还道:“各位让一让,我家小姐晕过去了!”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排队等候,问到想问的,自然是快刀斩乱麻。
姜藏月拍拍满初的手,虚弱道:“莫要占了旁人的位置,我可以再等等。”
排队的人都一脸怜悯的看着她,反而都让出了位置。
满初微微红着眼眶:“小姐,您这病症每每发作起来,您总是不说,奴婢又岂非不知道小姐心里难受。”
“若是寻常自然可以让,可小姐身子太弱可等不起!”
姜藏月咳了咳:“别说了。”
“小姐。”满初贴心扶着她,很是着急吐出一连串的话:“就是奴婢不说,今日若您在孤山寺出了什么事儿,回去以后夫人还不得扒了奴婢的皮。”
姜藏月脸色泛白喘了喘。
在队伍的热心谦让下,她排在了队伍的第二个,第一个人尚还在看诊,待结束时满脸畏惧交出了五十两银子。
满初不等她说话,将她小心翼翼扶着再在看诊木桌前坐下,对着白发白须的大夫嚷道:“大夫,我家小姐方才险些晕过去,是娘胎里带来的咳疾,您瞧瞧?”
接着大夫像模像样开始把脉,伴随着人群中低声议论,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又让她换了左手把脉。
像是不确定什么。
姜藏月指尖微动。
寻常大夫看诊都是望闻问切,医术高深者可看疑难杂症,廷尉府请来的人不过也只能看一些小病小症。
姜藏月改变了自己的脉象。
到了她这样内力高深的地步,自然改变脉象轻而易举。
白发白须医者眉头紧皱,那张瘸了腿的桌子微晃一二:“这......”
这病症着实奇怪,虽然虚弱但总有一线生机,偏想要救治却并未有药方。
斜风细雨不知何时落下,雨丝如银飘在幽冷山寺间,烟雨如幕,万人喧嚣的山寺跟前,身着鹅黄裙衫的少女恍若谪仙,看起来削瘦脆弱又美得惊心动魄。
雨声越发清晰,风声,嘈杂声,鸟雀鸣唤声一同入耳,姜藏月白皙手腕露出半截,有若凝脂白玉。
细细密密
的雨丝争先恐后落在少女云白雪兔毛的披风上。
姜藏月隔着幕笠看向眼前大夫:“敢问——”
“可还有得治?”
少女声音虚弱而动人,像是玉软花柔的小娇娘伸出爪子挠了人,似让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小姐平日可有干咳,痰中带血丝?”大夫把脉完毕,终于开始问她的病情。
“有。”
“可曾午睡后自觉手足心热,亦可曾有盗汗,舌苔薄白?”
“自也是有。”
姜藏月与大夫一问一答。
“唉,小姐这病症非同寻常,若非是今日恰好到了孤山寺,恐怕有性命之忧。”
“这......自然是有得治的,不过姑娘的病症严重,要用到的药材也非寻常之物,很是珍贵,这诊金价格......”大夫故作平静捋了捋白胡须摇头晃脑,还隐晦看了一眼端坐的安氏一眼。
安氏远远看了一眼那方的鹅黄裙衫少女,这裙衫料子极好,云锦所制,金丝为绣,裙摆处绣了大片大片的白鹤。远远望去白鹤竟像是要跃然飞出般的栩栩如生。
她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孤山寺台阶之上不疾不徐出现另一道清风明月的身影。
八角桐油伞遮住来人若隐若现的面庞,只能看清伞下那一身如雪白袍,冷香满衣,树梢摇曳,倥偬与青年擦肩而过。
地面水洼涟漪缓缓荡开。
彼时风雨驰骤,天色泛青,青年缓缓出声,其人月白风清,犹如一撇惊鸿。
“义妹出门为何不唤我?”
姜藏月闻言,眸子顿了顿。
再抬眼看向来人。
风雨间,青年迎面而来,那把八角桐油伞下的面容终于让人得以看清,含笑的眼眸仿若一池决胜烟柳的昳丽。
眼尾袅雾氤氲,若枝月繁星。
姜藏月眸光深了深。
义兄么?
第105章 疯狗
雨声淅淅沥沥,少女裙摆处逐渐染上暗色,恰起了风,青年手中的八角桐油伞倾斜向她,眉眼温润清晰至极。
姜藏月隔着云白幕笠看向眼前人,一时间眸子沉沉。
纪宴霄不该今日知道她在孤山寺。
近日修筑河堤之事繁忙,他与大皇子眼下又针锋相对,本就身处虎狼环伺之地,为何要来孤山寺走这一遭。
他莫非也在算计什么,孤山寺,廷尉府。
青年任由风雨打湿肩头,只是瞧着她,眸色温润。
姜藏月为了维持病弱之感,浅咳了两声。
眼下危机四伏,她不宜在这里戳穿纪宴霄的想法,更何况安永丰的养子安子真也跟着安氏来了。
“出门为何不多带些仆从?”他问询。
姜藏月浅声道:“既是来孤山寺,自然不应当大张旗鼓惊扰了佛祖。”
纪宴霄就在她身侧撑伞,眉眼含笑道:“义妹当真是心怀仁慈。”
姜藏月没说什么,纪宴霄自是知道她是谁。
罢了,今日若是不成来日也会有机会,只可惜借的这一身衣裙弄脏了,想必押金不能完全退回,平白损失一百两银钱。
“大夫,进殿看诊如何?”纪宴霄看向那白发白须的老者。
大夫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远处的安氏,这才笑着答应下来。
姜藏月跟着他往殿内走。
无论他想要做什么,这出戏也只能跟着唱下去。
入了内殿就能瞧见两侧壁画波云诡谲,色彩迷离。曾根据书中记载孤山寺壁画皆国朝名公笔迹,是以栩栩如生。
寺中僧人奉了茶退出去,燃了灯,外间疏影虫影间晃眼迷离,平人贩卖呼喊声起香味飘逸,在万千声音里,唯有青年一人虽是温润含笑,却对着老者时不及眼底。
“大夫如何说?”他声音温润,将清茶递至她跟前,这抹笑却是不同。
姜藏月抿了口茶。
廷尉府的人还能怎么说,她改变的脉象分明就是肺痨的症状,而这样的症状很明显老者没有这个本事医治,便只能忽悠银钱。
眼下纪宴霄既然为她出头,见其穿着更不似平人百姓,分明是权贵世家之感,这样的一条大鱼,这样的鱼饵廷尉府还可能放手吗?
他又起身将飘进风雨的菱花窗放下,再问:“听闻大夫是安大人请来的?”
大夫抹着冷汗称是。
姜藏月此刻也没说什么。
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世家小姐,默默听着两人的谈论。
过了一会儿,大夫说是出去开药方,屋中只剩下两人。
殿中椅子上铺着软垫,点了炭盆总是温暖了些,门口偶有风拂进,云白幕笠被风扬起,少女清灵眉眼与他对上,青年指尖微动。
待放下茶盏,殿中燃着的沉香袅袅升起,淡白若无,一室宁静。
纪宴霄同样抿了口茶,目光落在她湿润的发丝上。
姜藏月不着痕迹顿了顿。
须臾间,他语调微柔,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头发湿了,我让人带了衣裙。”
姜藏月确实淋了雨。
幼时遇上雨天也总会将全身打湿,也不知是不是走路姿势的问题,出门衣裙下摆溅起泥水点子,阴沉沉淅淅沥沥的天,就算她打着伞也会将背上淋湿少许,这时候她就爱窝在屋中犯懒不出门,再听着三姐姐给她讲各种各样的志怪故事。
然后再睡上一觉。
今时今日纪宴霄说了这些话,总让人想到一些经年旧事,若她早知,定会好生听三姐姐的话,听那未讲完的故事。
姜藏月沉默片刻后开口:“不必。”
纪宴霄靠在椅背上,光影落在他柔和眉间,更显温润:“汴京世家小姐最是注重这些虚礼,义妹便如寺庙里养的狸奴,打翻了墨还要用尾巴沾墨在地上写了罪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