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行!二哥带你骑大马!大哥也陪你!坐稳了!”青年眉眼俊朗,潇洒大笑应了一声,翻身上马间披风猎猎生风,单手随意握住马缰,另一只手将她抱在怀中遮住呼啸而来的风,身姿英挺,飒沓如流星!
  “驾——”
  青年口中一声喝,马蹄生风,只是眨眼间就跑出了好远,如流星惊鸿,略微沉稳的姜策一夹马腹也追了上来。
  乌衣子弟春日策马并列疾驰,意气风发,英姿飒爽,那一日惹了无数汴京少女心跳如鼓红了脸!
  青年张扬肆意,马蹄如雷,那一日打了马球,也夺了冠!
  当真是应了那一句‘当时少年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尔我偏偏俱少年,飞扬意气生云烟!
  那一日她和大哥二哥抱着夺冠的绣球贴着门边悄悄回去的时候,还是被娘亲发现了,娘亲手上拿着藤条撵得大哥二哥抱头乱窜,笑骂道:“月儿才四岁,你们是怎么当哥哥的?我说了多少遍,危险的事情不许带着月儿!”
  “你们还敢带她去骑马!”
  “娘!我们错了!”大哥二哥认错飞快。
  生寒的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带进些许雨丝,姜藏月回过神。
  再后来的骑射她是跟着顾崇之学的,也唯有她是顾崇之手把手亲自教导,直到她在马上也可轻而易举杀人于无形。
  她能记清楚的记忆都只剩下四五岁那两年,若是时间再长一些,若是手上沾染的血腥再多一些,她会不会连家人的样子都再记不清了。
  遗忘才是让人最难过。
  “廷尉府义诊还有几日?”姜藏月问道。
  满初没多问,只是道:“还有五日。”
  姜藏月抬眸去看窗外的风雨,眼下越发大了些。
  白雨跳珠乱入船。
  她浅浅道:“五日后去城郊。”
  第104章 义诊
  隔了五日,桥映流虹,湖光映雪。
  安乐殿里的风雨终于是停了,庭芜闷了好些时日这才一瘸一拐出了内殿。他手上拿着糕点刚要跟姜藏月说些什么,一只鸟大大咧咧踩在了他肩膀上。
  庭芜不可思议扭头,然后试探着将糕点送上去......再然后鸟不客气吃了。
  “你们见过自来熟的鸟吗?它还吃糕点?”庭芜惊奇且咂咂嘴趁机想摸一把,结果这鸟吃完就飞了,半点儿不给脸面。
  他再一扭头,内殿里哪里还有姜月和满初的身影,只剩下随寒风摇曳的枯枝败叶,以及地上刚打扫过又结上的白霜。
  他一个人在廊檐底下站着,风一吹,一个激灵张口将西北风都喝饱了。
  “姜姑娘有没有说去哪儿?”庭芜忍不住扭头狐疑问门口的小太监。
  小太监放下手中活计陪着笑:“姜女使说是今日廷尉府在城郊孤山寺义诊,去瞧瞧热闹。”
  “还真要去?也不嫌难得跑非要去人挤人。”
  庭芜嘀嘀咕咕进屋了。
  *
  风雨初停,又逢十五孤山寺安大人府上安夫人带人义诊,说是医术高绝,自是去的流民百姓络绎不绝,往来熙攘,摊贩叫卖。
  汴京书籍记载‘城郊孤山寺每月初一、十五和逢三逢八的日子都开放庙寺,供百姓交易,仅中庭两庑房就能容纳上万人。
  马车一路向孤山寺而行。
  待下马车时得见——
  孤山寺山门雄伟,梵宇幽静。棋布黄金,图似碧络,云廓八景,雨散四花,钟楼鼎立,经阁巍峨。再往里走佛前灯烛荧煌,炉内香烟缭绕,幢幡不断,观音殿接祖师堂,更是称得上‘金碧辉映,云霞失容’。
  更有人言:“技巧百工列肆,罔有不集,四方珍异之物,悉萃其间。”
  听说孤山寺有庞大的寺庙产业,仅本部就有六十四院,还在寺庙周边与汴京内外经营着大量邸店、商肆、当铺与庄园,这些铺子和商店每每交易,数额
  庞大,得到的银钱便由官府与寺庙二分。
  闻说今朝恰开寺,羊裘狼帽趁时新。满初停下了给姜藏月说的话,这孤山寺水不是一般的深。
  甚至就连皇家寺院相国寺也是比不得的,这进了几重门,庭中设有彩幕、露屋、义铺,卖屏纬洗漱,马鞍弓箭,时果脯腊之类。
  姜藏月收回目光道:“去排队。”
  满初也看向廷尉府义诊那条长长的队伍:“好。”
  姜藏月今日着一席鹅黄夹绒裙衫,外罩云白雪兔毛披风,头上一只白玉朱钗坠着流苏,跟前又掩着幕笠,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
  自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温柔小意,今日她也是慕名而来看病之人。
  庭芜只说廷尉府今日十五会在城郊孤山寺进行义诊,却未说来的人是谁,如今却是知道了,就算为敛财,来的人也只会是他夫人安氏。
  这是最好的机会。
  廷尉府如今机关重重,并不合适再强行硬闯。就算一个人能力再厉害也不可能同时抵挡几十上百的高手,她不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智者谋而后动。
  今日接近也并非要动手,而是要在安氏眼中留下印象。
  这是她走的第一步。
  是以她今日是家世富贵的大家闺秀,只因经年咳疾看遍汴京名医不见好,这才由贴身婢女带着来孤山寺碰碰运气。
  既然是权贵嫡女那就是不缺银钱的,至少对安氏来说这就是饵。满初在她身边小心扶着她,脸上挂着不谙世事的笑,当真就如世家里的婢子能比得过小门小户的千金。
  “小姐,寺中风大可万不要解了披风。”她贴心为她将雪兔毛披风系紧了些。
  姜藏月柔弱咳了两声,笑着应声:“我身子还没不好到这种程度,你倒与母亲一般唠叨了。”
  “奴婢这也是未雨绸缪,可不能让小姐身子有个好歹。”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义诊的队伍依旧排得很长,安氏笑得一脸和善在大夫身边说着什么。
  义诊摊子左右两边也是做买卖的平人,卖的些大葫芦种开价不菲,为招揽客人身上还背了个大葫芦做宣传。因此就姜藏月和满初排队这会儿这方地界涌来的人更多了。
  姜藏月又咳了好几声,排在她前面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皱眉嫌弃,又不动声色避开了些,小声嘀咕:“这咳得这么狠,该不会是肺痨吧?”
  排队的队伍在缓缓前进,不远处传来熊翻筋斗,驴舞柘枝的热闹之声。
  那男人又说了几句,满初眉毛一挑,气势先声夺人质问:“放肆!我家小姐如何也是你能指摘的?如此言行就不怕会为家中招来祸患!”
  满初在宫中这将近一年的耳濡目染,就算看都看会了宫里人是怎么仗势欺人的,是以学得活灵活现。
  男子神色变了变,思来想去到底觉得自己惹不起,这才闭上嘴。
  姜藏月又虚弱咳了两声,略微清寒的风将碎发吹拂脸上,身形削瘦,瞧着越发惹人怜爱。
  “姑娘。”
  身后有妇人唤她,见她一身极浅的鹅黄色夹金丝缠绣裙衫,可见是贵人,妇人忍不住问:“姑娘这咳疾瞧着有些严重啊?”
  满初立在姜藏月跟前忧心道:“我家小姐是身子虚弱了些,听闻孤山寺义诊的大夫医术极好,这才来试试。”
  姜藏月隔着幕笠宽和的笑:“自小身子如此,撞撞运气罢了。”
  “那姑娘将汴京的大夫都看完啦?”妇人好奇问了一嘴,姜藏月又咳了好几声:“出生就带的毛病,不过是家人还不死心,是以非要我来看看,说不准就能找到治病的转机。”
  前方排队的身影动得缓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是以姜藏月也不介意和旁人打听些消息。
  有时候市井之中的消息却更真。
  “大娘可知道这孤山寺的大夫医术如何?”
  妇人微微得意:“姑娘问我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可是常来孤山寺。”
  姜藏月柔弱一笑:“此话怎讲?”
  妇人一边排队前进一边打开了话匣子:“这在孤山寺义诊的大夫听闻是权贵人家请来的,虽然说是为平人百姓义诊,可哪儿是真的义诊啊。”
  她说到这儿声音小了一些:“那还是要收银子的,比外头的大夫收得更高,多少都要扒掉你一层皮,你若是不情愿不来这儿看诊,那汴京的大夫往后你也看不着了。”
  “所以每月逢这个日子,来义诊的人可不就排起长长的队伍了吗?至于医术你多给了银子那自然是药到病除的。不过姑娘这病症花了银钱可也说不准了。”
  妇人说了这些就不再说了。
  满初看向姜藏月,嗓音压低:“看来庭小公子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那么廷尉府这般敛财又是为了什么呢?照道理来说应该是不缺钱财的。”
  廷尉府在借着义诊敛财,还让平人百姓敢怒不敢言。
  姜藏月目光落在前方:“今日正好看诊。”
  “可至少还要等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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