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但还不是时候。他想,那句话要在这个世界安定下来之后再说才有意义。
于是,他压抑住心中的渴望,继续在橱柜和冰箱里翻箱倒柜。
看着转过身的男人,衡念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是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吗?”
“啊?”这下换男人手足无错了,他本来以为衡念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只想自己单方面地偷偷庆祝一下。
他有一瞬间地手足无措,他的耳根满上薄红。还好,他背对衡念,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他也没能说出点什么。
“好啦,不逗你了。”身后传来熟悉的笑声,听在男人耳中,他却只觉得这声音比手中的白砂糖还要甜上几分。
也许,这会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他想,两个人,在一起,为了庆祝他们相识的日子。
多么值得纪念的一段时光!
混合好的蛋糕胚散发出甜蜜的奶香,砂糖、黄油、面粉,他将它们翻拌均匀,顺带也将自己的心意融入其中。
面糊在烤箱里膨胀,浓郁的甜香随之盈满整个房间。
他坐在衡念的对面,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皱眉书写任务报告,突然很希望这样的时间可以无限延长。
“叮——”烤箱的声音和通讯器的声音同时响起,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这种随时会响起的通讯不管是对于他还是衡念而言,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他满心欢喜地取出烤好的蛋糕胚,奶油已经提前打发好了,他抹奶油的技术并不娴熟,正巧,此时衡念已经接起了通讯。
对面的情报员话语里没有任何情感,在愈发频繁的怪谈袭击中,他们每个人都如同绷紧的弓弦,每多增添一点额外的外力,崩毁的概率就会增大一些。
“……紧急情况。必须要你来……部长……死伤严重……”
衡念揉了揉眉心,她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里已经不再有疲劳。
“好的。我马上到,你先接手一下现场的封锁和疏散。”说完,她站起身,挂断通讯后,她眼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停下手中动作的男人。
“我要去趟现场,这次情况很严重。”衡念的眼神落在那个奶油抹面坑坑洼洼的蛋糕,“如果可以,给我留一块吧,我回来吃。”
他只是闭上眼,遮掩了所有的情感。是的,衡念有她所背负的东西,而他不应强留对方。
“你去吧,”男人故作轻松地说,金绿的眼睛盯着面前的蛋糕,他不回头,“没准过一会我也就接到紧急调动了。”
他笑着回头:“到时,我们在一起吃掉这个美味的小东西。”
衡念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她从不愿辜负别人的好意,只可惜,在她的前半生中,她已经辜负了许多人了。
“好,我们回来在庆祝。”她笑着说,“对了,到时候和我说说你的想法吧,关于……我们。”
说完这句话,她也有些害羞,立刻收拾好东西逃也似地离开了。
原本还有些惆怅的男人却精神了起来。他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容。
关于……我们。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更加细心地装饰起蛋糕,抹匀奶油,点缀水果和巧克力,再小心地放入冰箱。
他美滋滋地等着,等着他的心上人。
只可惜,没过多久,他的通讯也响了起来,情况看来真得很严峻。
披上外衣,离开家园,他也要前往同一个战场。
不过没关系,他们都在,一切都会好转。
……
而推门而入的乌沉雪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抹苦笑。
原来是这一天。他想,还未散去的甜香涌入他的鼻腔。
他打开冰箱,看着那个收益粗糙却灌注了所有爱与期待的甜品。
那个最后没有人吃到的蛋糕。
因为,衡念死在了那一天。
第83章 彷徨者与无尽旅馆(4)
◎最好的花园。◎
乌沉雪在门外徘徊片刻,只觉得怀抱中的衡念愈发的轻盈,她的生命或是神志正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一般流逝。
并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台步迈入房中,只觉得鼻尖传来一阵甜香,勾得人食指大动,馋虫作祟。
乌沉雪先将衡念放在桌边的扶手椅中,她眉头紧蹙,汗水不停地从额角渗出。
她正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而之前一瞬的清醒在此时看来,更像是回光返照。
……茶水和甜点。乌沉雪默念着这两个词语。
说实话,他并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向这个局面。
打开冰箱,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份出自自己之手的奶油蛋糕。
六寸的小蛋糕,白色的香甜奶油抹得乱七八糟,只能勉强算的上平整,毫无美感的切片水果撒在表面,果子的汁液混合着奶油,湿哒哒的。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东西让人看着这么没有食欲呢?他又想,还好没把这个给衡念,不然她恐怕会怀疑自己的厨艺的。
他把蛋糕从冰箱中拿出,回过身,才发现衡念似乎清醒了一些。
她的眼皮低垂,但乌沉雪却看到了她眼中的纯金光辉。
熟悉的场景,忘却一切的被爱慕者,和他这个纯粹的、就要被爱火燃尽的可怜人。
也许这才是那段故事的结尾?他捧着蛋糕,走向心上人,然后一起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而不是一人死去,一人苦留?
“把它给我……”衡念的声音低沉沙哑,粗粝得不像平常的她,反而有点像……她在通信频道里向乌沉雪广播遗言时一样。
如雾气般潮湿黏腻的不安在他的心头蔓延。这种令人熟稔的声线似乎在瞬间将他拉回那段不愿回忆的往事中。
但……不是时候。他的眼神落在衡念的身上,她还在,而他也不该沉溺于昔日。
双手捧着,乌沉雪一步步向衡念走去。
这是他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可当它真的发生,他却只觉得背脊生寒。
前世的事,不该再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么,这场幻梦又是谁设下的圈套呢?
“啪嗒——”
他将蛋糕放在桌上,大理石台面冷得吓人。乌沉雪看着神志再度模糊的衡念,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了盛着蛋糕的白盘之上。
衡念在触及到白盘的一瞬,用尽全力地睁开了眼,不过,在乌沉雪的眼中,她只是几不可察地抬了抬眼皮。
“等我——”几乎不成声调的词语从她口中溢出,衡念在指尖几乎要从白盘中滑落前的瞬间,将这个她一直没机会品尝的蛋糕收入了系统空间。
而在这之后,她不在做任何抵抗,瞬间在那如同深渊的长梦中失去神智。
她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否正确。
但别无他法,这是唯一有可能突破困境的方法。
……
“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瞎想,而最后总会回到同一个问题。”
她的妈妈正在说话。妈妈的睫毛长而卷翘,但她在说话的时候,瞳仁明亮而专注,她盯着衡念,仿佛整个世界都没她重要,“如果有一天我们都死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这话不太适合给小孩子说吧?”衡念回应,上一秒她还在无尽旅馆中沉沉睡去,下一秒他就好端端地坐在了自己童年时期的家中。
“你又不是小孩子。”母亲意味深长地说,她抬手揉了揉衡念的脑袋,又捏了捏衡念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我哪里不是小孩?”衡念举起幼小的手掌,肉嘟嘟的手臂,在母亲眼前摇晃。
“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女人笑眯眯地将她抱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熟悉的橙花香气包裹住衡念,让她有瞬间的晃神。
很多被封存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翻涌。
她的母亲牵起她的手,父亲蹲下身温柔地帮她整理衣领,而不远处的哥哥皮猴般来回转圈,像是有使不完的牛劲。
而在那温馨的画面之后,是一个残酷的计划。
他们在书房密谋。
“必须要让小朔被它找到。”女人说,声音冷酷如同怪物。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他会被改变,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即使如此,你也要继续你的计划吗?”
“……我愿意为此献上一切,衡书岳,你不会不明白吧?”她轻轻笑着说,“追逐猎物的囚徒永不止步,贪婪地求取着每一滴从我们身上榨取的痛苦,而对这无尽的折磨,我已经感到厌倦了。”
“我想你明白的,痛苦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可重复太多次,就显得有些无聊了。”
“你是对的……”那是属于温润儒雅的父亲的声音,“让这一切在这里结束吧,陈蚀。”
那段语焉不详的对话一直是衡念心中的一个噩梦。母亲是那样的爱她和哥哥,为什么会说出那样冷酷无情的话语?
而在这里,对着一个虚幻的影子,她终于可以问出那个从没有机会问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