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热汤面加荷包蛋,煮青菜和煎午餐肉吧。
手上正洗着青菜,他随口闲聊:“才回来?”
“对。”衡念揉了揉眉心,“南边的河又出问题了,几乎已经成了一条血河,春来她……也一直没有……”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及时闭了嘴。
这种负面的消息并不适合被讲述给平民,尤其是男人这种幸存者。
她及时转换了了一个话题:“你呢,你怎么还不休息?是睡不着吗?”
话才出口,她便感到了后悔。
这不是给人家伤口上撒盐吗?看来大晚上饥肠辘辘的她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
男人只是耸耸肩,他背对衡念,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没有,我一直失眠的,不是因为[8-bit]。”
他虽然轻描淡写,但衡念还是看见了他切菜的手微微一顿。
[8-bit]是一个很奇怪的怪谈。它会将所有参与者的视野更改为古老的游戏画面,色彩明艳的像素风格,随后在这个如同游戏般的世界里展开无比残酷的死亡游戏。
目前已有上千人被卷入其中,而最后重新活下来的,只有不足四位。
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你觉得人类还有希望吗?”
衡念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一句话就那样冲出了她的嘴巴,话语脱口而出的同时,衡念绝望地闭上了眼。
大半夜是真的不适合聊天,一张嘴就开始抑郁。
他单手敲开了一个鸡蛋,明黄色的卵和透明的蛋清一同流入锅中,很快便被白色包裹。
他轻轻叹气,午餐肉在平底锅发出“滋滋滋”的声响,油脂的香气和汤锅中的蒸汽一同涌出,带给衡念一种久违的放松。
“何必要想那么多?”男人说,他回过头微笑,厨房昏黄的光线给他的身影勾勒出一条黯淡的金边,“如果连控制局也放弃了,还有谁能带领我们走出这片苦海呢?”
“不要想那么多了。”他端着瓷碗,“咔哒”一声放在衡念的桌前,同样是清水煮挂面,他做看上去就美味非凡。
澄澈的酱油汤底中,雪白的细面轻轻飘荡,荷包蛋和煎得焦香的午餐肉整齐的码在一侧,鲜嫩的青菜则被放在另外一段,青葱碎和滴入的香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吃吧?”他侧头微笑,眼睛眯起,如同乖巧的猫咪。
“谢谢。”衡念说,她拿起筷子,夹起柔软光滑的面条,送入口中。
……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她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那是一种能够让她回想起久远、如同上辈子一样无忧的童年时光的味道。
男人单手支着头,满意而幸福地看着衡念,他的声音轻却坚定:“是我要谢谢你,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你,我乌沉雪可能早就死了。”
……
“是你!”衡念睁开眼,她的声音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高亢,反而如同婴儿啼哭般细弱。
她正被乌沉雪抱在怀中,对方揽住她的手十分用力。
他在奔跑。
奔向那一扇熟悉的门。
啊……
是那里啊……
第82章 彷徨者与无尽旅馆(3)
◎厨房、蛋糕、一个被眼泪浸透的美梦。◎
那个房间的布局,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够想象得出。
那个房间不大,摆着张米色的木桌,勉强放下了四张靠背椅,顶灯的光线弱而昏黄,地面是略显斑驳的灰色瓷砖。
橱柜被擦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地排列着碗筷和调料罐。房间中最吸引人是那台崭新的双开门冰箱,上面用便利贴写着“明晚8点本厨神要炖牛肉,来得早的有福了”“求你们不要把榴莲放冰箱别逼我跪下求你”之类的闲话。
而她在那里吃过许多次夜宵。
这是异闻控制中心撤离柳泉市后在一座全新城市中的落脚点,胜在这个地方绝对安全,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永远不会有怪谈影响。
所以,这里成了一些无家可归的控制员及其家属的新家。
魏春来简单粗暴,火锅底料炖万物,配上松软的馒头,一起构成一顿什么都有,什么都补的重口味宵夜;
廖清梨会提前包好馄饨和饺子,白面裹着鲜香的内馅,漂浮在紫菜虾米蛋花汤里,一碗下去身心立刻变得暖洋洋的;
而刘月衔下得一手好泡面,而衡念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种面条弹牙爽口,恰到好处的泡面,荷包蛋流心香浓,混着汤底一口喝下,醇厚而舒爽。
甚至有时还能见到钱医生,他的夜宵突出一个简单。面包面复热,再煎鸡蛋,加上一碗清爽纯粹的、可以生吃的蔬菜大杂烩。
沈瓷羽没法吃饭,但他总会在厨房有人的时候点亮自己留在这里的屏幕,在屏幕里吃着和对方一样的食物,还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
衡念并不会做饭。所以每次有人做夜宵时总会带上她的一份。
不过后来,她只能自己给自己做饭了。
而乌沉雪给她做夜宵的那一天,是什么时候来着呢?
具体的日子她记不清了,但是心脏中的未曾痊愈的伤痕却一直隐隐作痛。
那伤口来自许多人。
廖清梨的尸体少一只眼睛,胸口的洞汩汩向外流着血;魏春来被黑暗中的怪物缠住,说要断后的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体;刘队长陷入永恒的沉眠,她的灵魂一辈子都被困在另外一个充满苦难的世界里再无出路;沈瓷羽的数据被另外一个寄生于数字的诡异吞噬,最后只留下了一段很久之前留下的影像。
她记不起来了。
那个夜晚,她第一次自己煮了一锅难吃到诡异的水煮面条,刚刚吃了一口,心中各色各样的情感翻涌,而她第一次萌生了“干脆彻底放弃”的念头。
有人在那样一个并不寒冷,可她却真的孤立无援的夜晚,给了她重新站起的力量。
而在那个夜晚之后,终于又有了一个愿意为她做夜宵的人。
……
乌沉雪的心脏跳得很快。
衡念可能看不出来什么,但他乌沉雪却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张宣传画册上的厨房是那里。
衡念的状态很差,她的神智一直出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前一秒还能勉强说一句话,下一秒就会沉入梦渊。
这个地方……
他取出被衡念我再手中的宣传册,那本印着熟悉房间的画册在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滩细碎的、色彩斑斓的像素块。
乌沉雪合上手指,双手交叠,血顺着他的耳侧流下。
“任务指引……”他轻声低喃,再次张开掌心,那些细碎的像素块转化成为一条只有他看得清的金色细线。
尽管乌沉雪将[游戏玩家]的权限转交给了衡念,但他仍对这个系统留有一丝极微弱的控制。
他留下了一个后门。
开启它有两个条件,其一,他必须和衡念接触;其二,作为代价,他的[生命源泉]会作为能源开始燃烧。
作为■■■,能够真正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非常有限,无论对人类而言多么致命的伤害,对他而言都是可以恢复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跨过某个界限之后,获得了[生命源泉]。
但,他的生命源泉确实有限的。
乌沉雪的双耳此时陷入了一种不安的寂静。外界的声音全部被屏蔽,可他却还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激烈跳动的心脏。
他不再犹豫,顺着金线所指引的方向前进。
必须要快,他对自己说,否则……他将再次失去衡念,并且,永远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
急促的脚步回响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大厅,他的眼中和心中都只剩下了那条金线。
直至某刻,怀中的衡念重新睁开眼,她短暂地清醒过来。
乌沉雪低下头,他只看见衡念地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只可惜他暂时听不见,他想,也许一切都不晚。在一切结束后,他还可以问问衡念,问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回答自己的问题。
唉,不对。
他在这个时间线里还没问过她那个问题呢。
……不过,他什么时候才能鼓起勇气在问她一次呢?
乌沉雪的手指按在金线的终点,一扇普通的木门出现在他的眼前。
然后,他推开了门。
……
“今天吃点甜的?”男人弯腰,取出放在最下层的面粉。
“……嗯?”衡念抬头看她,她刚回来,身上还带着外界的寒气,血和尘沙粘在她的衣袖与裤脚,她的心思还放着那个还未解决的怪谈之中。
像是才回过神,她微微一笑,平静地说:“可以啊。”
男人回过头看她,疲倦浸透了她整个人,眼下的乌青足以说明她的睡眠质量不佳,低眉抬眼间,摄人的眼眸似乎也黯淡了些许,她不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年轻,却依旧很美。
他看着她,有一句想说很久的话几乎就要从他的口中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