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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皇帝放下箸子,抬手扶在她臂上。
  “怪朕,都怪朕,是朕欠同章的,是朕的错。”
  宋仙姑忽拜倒下来。
  “奴婢斗胆。”
  皇帝吸了口气,扶她:“若蝉有何话,起来说便是。”
  宋仙姑望了一眼李汝萤,道:“今日奴婢见荆山公主在庖厨内,恍惚间竟又看到了奴婢的公主。
  “奴婢便斗胆将长公主旧日的发簪簪去了公主的鬓间,奴婢妄想再见一面长公主,望陛下恕罪。”
  皇帝这才随着她看了一眼李汝萤,招手示意她近前来。
  李汝萤依命上前,皇帝仔细看过她的眉眼后,却破天荒地问了她一句“你阿娘死前,可怨朕么?”
  李汝萤道:“阿娘不怨。”
  皇帝自嘲一笑:“如何会不怨。”
  他又看向宋仙姑,“若蝉,朕知晓你的意思了。”
  宋仙姑摇头道:“若当年没有陛下从中斡旋,想必长公主亦不能安稳入观,是陛下心中一直记挂着长公主。”
  皇帝叹了一声,喊了元善进来。
  “告诉崔相,赐婚的制书便不必再拿来与朕画可了。”
  不必画可了,便是赐婚的旨意不必下发了吗?
  李汝萤有些懵然地看向皇帝。
  皇帝的眼中有些她从未见过的温情。
  “朕已经送出去一位公主了,荆山,你的婚事,日后朕交由你自己做主即是。”
  待李汝萤与宋仙姑出了殿,殿门关上的刹那,李汝萤有些好奇地回望了一眼。
  皇帝有些苍凉的身影夹在门缝之中,正颓然地捧着那碗莲花饼餤,竟像极了思忆故人的未亡之人。
  宫道上也已点上了灯,一名名宫人匆匆而过,却看不清面容神色。风轻悄悄的,花香有些叫人痴醉。
  李汝萤唤了声“宋仙姑”,道了声“多谢”,又不禁望了望天上的月,她今日亦承了那位从未谋面的姑母的恩。
  宋仙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李汝萤的心头却仍有疑惑。
  “同章姑母,究竟是怎样的人?”
  为何一向看起来严酷的阿耶,却对这位姑母有着少有的温情,甚至就这般收回了本已不容更改的旨意?
  第31章 同章旧事她怎未来?
  宋仙姑的目光落在了宫灯内轻轻跃动着的火苗。
  “同章长公主之事,公主知道多少?”
  李汝萤道:“先前我曾听宫人讲,同章姑母死于一场大火,彼时她尚未出降。”
  宋仙姑点头,继续缓步前行。
  “那是新露十三年的冬月,那时长公主正在同章观内为绥国长公主写信。
  “许是有人不慎打翻了烛台,一时同章观内火光冲天,火势急剧蔓延,很快便烧到了长公主的卧房。
  “原本长公主已然逃出来了,可她却顾着房中尚有绥国长公主这些年从浮黎为她送来的信,执意要将它们救出来。
  “奴婢本想要去拿,可公主却担忧奴婢的身手不如她,反葬身火海,便只身进去。可公主这一进去,却再也没能出来。
  “后来火势浇灭,公主的尸身却被烧得不成样子了。”
  宋仙姑止步,不由地望了一眼李汝萤发上的那支莲花玉簪。
  李汝萤将玉簪取下,问:“这支玉簪可是姑母的遗物么?”
  宋仙姑摇头道:“那样大的火,再好的玉也早就被烧裂掉了。这只簪并非是公主的,而是绥国长公主的。
  “当年,公主做了莲花饼餤给如今的圣人,圣人正好得了一对莲花簪,便将之送与了公主。
  “公主与绥国长公主交好,二人各自留了一支。公主你如今手中的,是绥国长公主的那支。
  “只可惜绥国长公主她后来得以归国,以为能与我们公主团聚,却已是物是人非。”
  宋仙姑不禁又嗟叹一声,复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圣人既免了公主的婚事,公主能顺心便好了。”
  李汝萤见她似又勾起了万般的愁绪,不敢再问旁的,却是很垂丧地低下了头。
  宋仙姑问:“公主这是?”
  李汝萤道:“我在想,如何能将白柰偷偷带入宫来。”
  “偷带回宫就不必了,公主只管将她放在绥国长公主的佛室内便是。”
  宋仙姑继续前行,“自我们公主去后,长公主一直将自己困囿在佛室之中,也该走出来了。”
  次日天明,李汝萤去见李漪时,李漪面上的佛气减退了几分,倒多了许多怨气。
  “昨日她来得突然,未能找到合适的乳娘,竟叫她缠了我一宿未能叫我合眼。”
  李漪将仍在睡梦中的白柰抱与李汝萤看,话中虽尽是嗔怪,语气中却带了些宠溺。
  李汝萤有些不好意思:“姑母,可能还要麻烦您些时候。”
  “昨日就知道了。”
  李漪忽向李汝萤伸了伸手。
  李汝萤一怔:“啊?亲姑侄也要收银钱的么?”
  李漪道:“什么银钱,簪子还我。”
  李汝萤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只错金漆盒放在案上。
  侍女将白柰接抱在怀,李漪将那漆盒打开,里面竟躺着一只黄澄澄的小枇杷果。
  李漪记着,那年她已归国两载,满朔安之人见到她右脸的那道伤疤后,均是惊愕、鄙夷、叹息或可怜。
  可那日宫苑里,一个爬到树上摘枇杷的小姑娘忽自树上摔下,她闻声去扶小姑娘时,小姑娘却用小手摸着她的右脸问:“很疼吧?”
  那一瞬,多年的酸苦霎时在眼窝打转,她忙垂首拾起摔落在地上的一颗黄枇杷,摇头哭笑着:“摔裂了的才更香甜。”
  后来,这傻姑娘竟真以为她喜欢吃枇杷,一连数日都托故太子带一颗精心挑选的枇杷给她,直至宫里的枇杷都化成了花泥为止。
  此后每年,每逢宫里的枇杷结了果,她虽人在宫外,却都是第一个尝了鲜的。
  如今又是初夏了啊……
  “姑母,昨日多谢你与宋姑姑。”
  李汝萤一边说,一边在枇杷下层取出那支玉簪为李漪重新簪到髻中。
  李漪将枇杷果握在手心,摇了摇头,看向李汝萤时,却见她眼中竟盈起了水雾。
  李漪轻咳了声,道:“哭吧哭吧,哭了就能掉小枇杷,今岁也不必摔屁瓜了。”
  李汝萤自然知道姑母说的是她因摘枇杷摔下树的事,不禁吸吸鼻子,瘪了瘪嘴。
  “姑母,这一点也不好笑!”
  后头的声音低如蚊吟,“我好些年没再摔过了。”
  李漪笑着摇摇头,须臾又道:“昨日齐王下了帖子,说要搞个什么诗会,邀了朔安许多才俊,你不若也去瞧一瞧?”
  李汝萤连连摆手:“吟风弄月我实在不在行,姑母还是饶了我吧。”
  不过她这位皇兄向来张扬恣意,虽喜宴饮游乐,可对文士相聚却是避如蛇蝎,怎突然做起了这般附庸风雅之事,竟是转了性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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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鹤余昨日归家后,一夜未能入眠。
  明明知道原先所谓的情投意合不过只是误会一
  场,可当他闭上眼后,那夜她只身拔剑以对群狼的模样却始终在脑中挥散不去。
  而他睁开眼时,却又总觉着被风吹起的帘幔外正站着她,窗外值夜路过的人影是她,甚至当他推窗望月时,她竟在遥远的月宫中翩然起舞…
  实在无奈,他只得持剑在卧房前砍了一夜的落花。
  他好不容易终于砍累了睡下,不过两个时辰,崔十九却乐乐呵呵地登门了。
  他顶着眼下的两团乌青,迷迷糊糊地给他开门。
  崔十九道:“鹤余啊,明日齐王诗宴,你可一定要去啊。”
  申鹤余已倒去了床上:“什么诗宴,你觉着我会作诗?”
  崔十九哪里又会作诗,所想的不过是借机令他与林绍二人冰释前嫌。
  崔十九啜了口茶,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齐王可是遍下名帖,听说荆山公主也收到了帖子呢。”
  申鹤余陡然睁开眼,坐起身问:“荆山公主不忙着备婚,也去寻这热闹?”
  崔十九笑道:“听说昨夜圣人不知何故,忽免了荆山公主的婚事,所以公主如今不必降与绍愚了。”
  申鹤余不知为何,忽然觉着脑袋清醒了许多,只觉着今日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竟是这般温暖和煦。
  但转瞬他却又蹙眉道:“可我不会作诗。”
  倘若公主见到,许会觉着他不如旁人。
  崔十九道:“嗨呀,你看齐王哪里又是会赋诗之人,指不定是旁的玩腻了,如今想借着文人雅士的名头,玩得更新颖些。”
  申鹤余索性不睡了,穿靴披袍便往屋外去。
  崔十九追出去喊他:“不是,我还在这儿呢,你做甚去?”
  申鹤余道:“今日兄长休沐,我找兄长去。”
  ……
  翌日,申鹤余一身蓝袍赴齐王诗会而去。
  齐王宅占地万顷,宅中有用太湖之石专门堆砌而成的假山、自城外河水引入的潺潺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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