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先前太子尚在时，公主也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李汝萤见雾月原本舒扬的眉眼愈发愁云密布起来，忙拉了拉她的手。
“好啦阿月，你看那边那只水鸭，好呆！”
雾月却没看什么水鸭，而是抿抿唇，咬牙道：
“公主，这些年奴婢跟在您身侧也攒了不少银钱，虽说这样漂亮的画船可能有些困难，但寻常的小舟还是可以租得起的。您尽管去选一叶，奴婢为您出钱！”
李汝萤起身将雾月按在自己身侧坐好。
“好阿月，我知道你的心意啦，但是你还是继续攒着，”她笑着逗她，“等日后出宫了，好找一个顶顶好看的郎婿才是呀。”
雾月一时羞赧，嘟囔了句“我才不是要找什么郎婿”，开始搡她的痒。
两人嬉闹间，在仕女簇拥下，几位公主们步入了室内。
五公主高扬着下颌轻蔑地扫了李汝萤一眼，却什么也没说，顾自上了楼。
三公主温柔地也牵起李汝萤的手，邀她一并去二楼赏景谈天。
二楼是一处露天的平台，四周环绕以雕镂精美的栏杆。
公主、仕女们三三两两地凭栏远眺，说的大抵是近日谁家出了什么新的香膏，哪家又上了新的裙装式样尔尔。
李汝萤扶着栏杆向下望了望，只见水波流转，画船徐徐动了起来。
不远处，池中央所建的隅江亭上，身着赤黄龙袍，头戴硬脚幞头的皇帝正在几名近臣的环绕下，温厚地将新科进士们一一扶起。
李汝萤虽听不清她的阿耶说了些什么，但料想无非是先夸一夸新科状头的博学才干，而后再叫这些进士们，对着美好的景致赋诗一首，若是吟得好的，赏赐一斛珍珠。
先前她跟在阿兄身侧时，阿兄基本都是这样的流程。
那些才子们也无非是先吟一吟周遭的花花草草、鸟兽虫鱼，最后再转而歌颂一番她的阿耶是多么文治武功、英明贤德，她的阿兄又是多么的天纵英才。
她虽作不出那般文采斐然的应制诗，但昔年跟在阿兄身边多少听出了点其中的门道。
她现下看着此时亭中负着手的进士，心中已自然地脑补出他所要吟咏的诗句。
看着看着，她又想起，每回阿兄分明都知道进士们差不多要吟些什么，却在听后仍要故作惊叹，便不由地笑出了声。
忽然，她的身后响起了一名少年的声音。
“诸位公主、娘子，你们船行得这样慢，与在平地上也别无二致，有甚意思？叫我说，还是像我们这般划得快些才有趣。”
她循声看去，原来在她脚下的画船一侧，十几名年轻郎君正手中持着桨，坐在一架龙舟上。
说话的，是立在中间的一名白皙的少年，他正仰头望向她们，甚至特地露出洁白的牙齿冲她招了招手。
李汝萤倒是一怔，她记着这少年好像是皇后的外甥，姓林，叫……林绍？
但她与林绍也只是打过几次照面，话都没说过几句，压根谈不上相熟。
如今他忽这般热情地冲她打招呼，颇叫她意外，她只得礼貌地回以一笑。
这笑容在林绍看来有如春风拂面，令他神色不免更加怡然起来。
五公主惯不乐见他这副得意模样，顺手从几案上拿起只果子，便向林绍扔去。
“林绍你别得意！”
果子却砸偏了，砸在林绍身侧少年的胳膊上，令这少年吃痛一声。可他却愣是垂着头没敢抬望一眼。
申鹤余哪敢抬头。
荆山公主可在船上呢！
先前宫里有位宫女“偷了”她的耳珰，她便私下叫人将她沉了塘。
他若是叫她认出来了，还不被她立时扔进水里，再捞上来剁碎了喂青青？
“快，叫船夫们划快些，超过林绍他们！”
五公主满心都是不能被林绍压过，连忙向侍女吩咐。
侍女忙劝：“公主，他们划的是龙舟，咱们是游船，定然划不过的。”
林绍一手盖在眼上，遥遥地向远处一望：“哟，前面的花开得这么好看呢，我们兄弟就先替五公主，好生赏一赏了啊！”
他“赏一赏”三个字咬得极重，叫李汝萤甚至怀疑，他是要去摘干净那些芬芳鲜艳的花儿。
“可恶，这船怎的还这般慢！”
五公主被脚下游船行驶的缓慢而气得直跺脚，干脆从桌案上端过果盘，一个接一个地向林绍砸过去，却都被林绍一一躲了过去。
不知哪位仕女说了声“公主您看，船坞那还有一只龙舟”，五公主忙扬声向已划行得慢了些的林绍几人喊：“林绍，你们等着！”
林绍干脆与少年们停下桨等她。
待龙舟划来，五公主率先走下画船，在龙舟中央持桨坐好，急忙催促奴仆快划。
林绍笑道：“公主，你的桨夫们都经验颇丰，叫他们与我们比，未免有失公允吧？”
“好，这回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五公主令桨夫停下动作，仰头看向二层的公主仕女们，“你们谁与我一块挫挫他们的锐气？”
公主们心中觉着有失身份不肯跟随，仕女们心中虽也不肯，却不敢断然拒绝，都显得很是犹豫踌躇。
“殿下，且不说我们身上穿的都是长裙，行动不便，便是这划桨我们也不会啊。”
“竞渡一向是男子们的活动，我们若做了，岂非有失体统。”
“是啊，今日这外头还有好些百姓看着呢。”
林绍戏谑：“五公主，你究竟行不行啊？”
第4章 持桨打贼她要当众将他杖打
五公主剜了林绍一眼，又仰头对众人道：“不会划学着就是了！不过就是拿块板子出出力气的事，有何难的？何况只是竞渡而已，本公主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五公主都这样说了，仕女们也不敢再多反驳什么，但却仍不肯去。
李汝萤怕林绍真赏毁了河中的花，便出声道：
“我曾听阿兄讲，昔年大宣未立，我朝大半河山都是由昭靖姑祖母领着娘子军打下的。
“如今不过短短几十载，我想大宣的女娘们依然不会比男郎们逊色。”
此话一出，便有仕女附和。
“公主所言极是，我阿娘先前便曾跟在昭靖长公主麾下。若是叫我阿娘知道，我现下连与男子竞渡都不敢去，还不笑话死我。五公主，我随你去！”
这位仕女一去，陆续便有几个武将家的女娘跟着一块下去。
一旁仍扶着栏杆的仕女却与同伴小声嘀咕。
“荆山公主说得这般好听，届时若是咱们不甚落水，出丑的又不是她……”
船下，五公主数了数答允的仕女人数，见仍差两人，便求三公主一起。
三公主看了看自己曳地的长裙，连连摆手拒绝。
这时，李汝萤已走去了一楼的甲板，看着正寻人的五公主说：“我自幼生长在水边，曾与阿公一起划过桨，五姊不若算我一个？”
耳侧林绍又在挑衅，加上几名仕女的劝说，五公主这才勉强同意。
这回再加上放心不下自家公主的雾月，人便齐了。
龙舟上，众人坐定，纷纷将桨拿起，七手八脚地划了起来。龙舟一时摇摇晃晃，几欲翻栽。
有仕女道
：“先前我看他们竞渡之时都有人击鼓掌控节奏，如今无人击鼓，咱们不若一块喊号子，喊一下便落一下桨如何？”
几人欣然照做。随着整齐的口号声响起，龙舟终于向着一个方向动了起来，却仍赶不上林绍他们。
五公主眼看与林绍离得越来越远，愈发气愤，便将口号喊得愈发着急。
可这口号喊得越急，龙舟却颠簸更甚。
李汝萤便起身跟船头的仕女相替换，手持着桨作示范。
一时间，包括五公主在内的女娘们，都不由自主地学起了李汝萤的动作，龙舟竟渐渐赶上了林绍几人，眼看着反有超越的阵势。
五公主大喘着气，额头上不知是被河水还是汗水浸湿，却愉悦地向林绍笑：“林绍，你们不过如此啊。”
“呵，我们故意等你们呢。一会儿可别哭鼻子！”林绍说罢，划得更加卖力。
申鹤余此时其实很想将林绍的嘴给堵住。
他低头躲荆山公主躲得真的好辛苦，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僵住了。
说什么大家划龙舟去水上吹吹风、躲躲清净，结果这小子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貌似是在挑衅五公主，实则是想前来搭讪那位虚伪又残忍的荆山公主。
他好想逃啊……
没办法，只能等回去把他揍一顿了。
林绍却先他一步敲在他后脑勺上：“鹤余，没吃饭啊？”
申鹤余压低脑袋，面朝下回头瞪了他一眼：“闭嘴！”
林绍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再向前看时，女娘们竟已远超了他们一大截，顷刻便已划到了一处莲叶环绕的汀洲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