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哎,没准儿讹传呢。今日丧礼上,她穿着素朴,恍然间我便好像见了那天仙一般。”
林绍的表情如痴如醉,“以前没发觉,今日我才忽觉着,就是袖招楼里曾经艳冠群芳的江姑娘来了,也定然比不上她!况且……”
荆山公主生母早亡,尸骨如今都不知埋哪儿去了。
她又是个半路公主,若非故太子在她九岁那年将她从民间找回来,当今天子压根也想不起还有这么个女儿。
如今故太子已逝,荆山公主在宫中哪还有可以倚仗行恶的靠山?
申鹤余道:“说的好似你见过那江姑娘一样。”
传闻中的江清月,是朔安第一美人。只是十年前脱籍从良后,再无人见过她。
彼时申鹤余不过八岁,自然没有见过她。
林绍与他同龄,那时也还是挨先生板子的年纪,哪里又能见过那位江姑娘。
林绍却道:“怎么没见过,想当年她还去过我家呢!”
申鹤余兴致缺缺,打着哈欠开始赶人了。
“你喜欢你去,我可得睡了,明日可还有好几十里路要走呢。”
从皇宫到陵寝约有百里,今日不过才走三十里,这一来一回少说还要再徒步走上个三日。
申鹤余由衷觉得,这挽郎真不是人干的活。
林绍被他推出了门,忙别了只脚在门缝里。
“那咱可说定了,我回去就叫我姨母赐婚,你可别跟我抢!”
“好好好,未来的驸马爷,您快些回去养足精神,争取早日娶到公主。”
房门闭拢后,申鹤余暗暗松了口气。
再同林绍就荆山公主的话题讲下去,他心中的秘密迟早要露馅。
方才林绍其实还真猜对了一半,今日宫门前引起动乱的那头白狮,还真就是冲他来的。
原因无它,他也是那白狮的主人,只不过此事只有他与白狮知晓罢了。
而白狮在他这里也不叫什么“青青”,而是叫“千里大将军”。
真要论起来,他比那公主还早认识大将军几个时辰,只可惜对方是公主,注定是抢不过的。
一年前,他偶然听御兽苑出宫采办的宦官提起,御兽苑内新降生了头白狮,一时惊奇下,他便扮作宦官也跟随那宦官入宫去看。
彼时那小白狮许是因毛色与其余小狮生得不同,被排挤在一旁,眼看便要断气。
他心中不忍,便将它抱出了笼子投喂。然而喂了它几口奶后,却又有宦官前来巡查。
一时情急,他便抱着它躲藏起来。
却怎知这小家伙竟趁他不察,从他怀中跳出跑远了。
等申鹤余再听闻它的消息时,它已然成了荆山公主身边的爱宠青青。
倘若它的主人是位温柔良善之人倒也无妨,然那位荆山公主可是凶名远播。
好几次午夜梦回,他都梦到大将军被她肆意虐待,他便次次都想法子混进宫去看它。
久而久之,他已与它达成了无声的默契,每隔些时日便潜去查看它是否安然。
算起来国丧至今,他竟已有三月未能再见到大将军。
想来白日它忽然向他扑来,保不齐是受了那恶公主的什么委屈。
待几日后差事一了,他定要再去看一看大将军是否安然。
第2章 计划落空狡猾的贼
朔安城的二月,犹有冰雪未化。绥国长公主府中,生在池边的寒梅却红如暖阳,令池面的冰层渐渐温化开来。
水底的游鱼便得以悄然探出头,缓缓游到水下泡着的两团厚厚的粉梅花上。
紧接着,“噗通”一声,一个大雪团子猛地将头扎进水中,两只梅花爪子一并没入水中,急急忙忙地往嘴里塞。
但它还是晚了一步,那几条鱼没等落入狮口,就已四散游远了。
它却不放弃,举起肉拳往游鱼逃窜的冰面上重重地一通乱砸,一番折腾下来还真叫它抓住一条给塞到了嘴里。
“公主你管管青青,再这样下去,等过些时日冰全化了,长公主这池子里也没一条鱼了。”
雾月站在青青身后,无奈望向水榭里正向着远处发呆的李汝萤。
四日前太子出殡,绥国长公主为怕公主伤怀,将公主接来了府中小住。
这四日中,公主却总是这般怅惘模样。
其实她哪里是怕池鱼尽入狮口,她更怕公主再也走不出来。
从去岁寒冬太子身故至今,已有三个月了。公主却依旧不复往日的神采。
可再如何,太子他都已经回不来了啊。
见一向溺爱青青的公主没什么反应,雾月忙凑近她,弯腰在她耳畔拔高声音,连着喊了好几声“公主”。
李汝萤却抬手指着院墙的方向,低声道:“阿月,你觉不觉得这墙好像在动。”
雾月摸探向她的额头:“没发烧啊,怎就说胡话了?”
说罢赶忙从许慎手中接过狐裘氅衣为她罩在身上。
李汝萤却摇了摇头,起身将氅衣在身上系好后,走去墙角搬了架梯子。
雾月与许慎知道她这是认真了,忙敛声帮着她一块将梯子扶靠在池对岸的墙面。
李汝萤轻手轻脚地爬上梯子,才将头探出来,好巧不巧就跟一名少年“咚”地磕了一头。
这少年面色极白,但却满脸麻子,左脸颊上还有颗黄豆大小的痦子,看得李汝萤眉头直皱。
怎会有人的脸上这般群星密布。
“你是何人!”李汝萤一手稳在墙头,一手拔出长簪指向他。
申鹤余暗道倒霉。
分明他都这般小心,这也能被她发现。
好在他提前在脸上乔装了一番,她必定认不出来。
他压了压嗓子,操着跟平常截然相反的粗犷声音。
“某并非歹人。某听闻,长公主府近日来了头白色的狮子,心中实在好奇,是才斗胆跟同伴过来开开眼。”
“正是,正是!”
申鹤余身下的少年也连忙应和。
李汝萤这才发现,他竟是双脚悬空,徒手撑在了墙头。
不由感慨,真是好强的臂力。
她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他们两个,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申鹤余的脸上。
他这脸白得实在过份,与脖颈上露出的麦色皮肤衔接得也很是生硬,怎么看都像戴了张假面具一般。但这五官却又有些令她面熟,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曾在何处见过。
李汝萤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申鹤余心道自己这张脸可是连三竿都认不出了。
“娘子说笑了,许是某这容貌生得太寻常了些……”
话才说了一半,便见他蹙眉向下,“你总抓我腿做甚?”
墙外站着的少年一脸大事不好的表情向一侧指了指。
李汝萤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来在不远处,竟站了名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身后跟了两个低着头的小厮。
申鹤余头皮有些发麻。
今日出门真是没看黄历。
他一时说不出是他偷看大将军被发现,还是扒着长公主府的墙头被自家管事发现更倒霉些。
申鹤余稳落在地上,硬着头皮跑去管事那边,一把揽过管事的肩膀,大声得颇有些刻意。
“诶王兄,欠你的钱我不会不给你的,走走走,跟我回家拿钱去!”
看到自家郎君冲自己直眨眼,管事虽不大明白,却也将错就错,顺着吓唬了几声不还钱就要他好看,随后就这般与申鹤余互相推搡着远离了这巷子。
李汝萤看得有些发怔。
她好像该以捉贼的名义送他去官府才是,竟这般叫他在眼皮底下跑了
待她下了梯子,忙嘱咐许慎去寻府令,请他带人将长公主府的院墙上尽数铺满钉瓦,再系上些铃铛,多多加筑防备。
今日这白脸小贼的出现总叫她觉得不安。
说什么想看她的白狮,她觉着他分明就是打起了偷府内珍宝的主意。
今日若不是她恰好在这园子里晒太阳,便真叫这小贼得逞了。
她越想越觉着后怕。
她便跟着亲眼看小厮们将每一面院墙都做好防护,生怕遗漏哪一面再给那贼以可乘之机。
待夜幕四合,院墙各处都已安置妥帖,李汝萤才回了卧房。
梳洗宽衣过罢,她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床帐却睡不着了。
那
小贼今夜还会来么?
若是来了,就算他越得过高墙上铺的钉瓦,也定要墙根的碎钉瓦扎得他浑身也是麻子。
届时他触动了周遭系着的铃铛,自然会有府中护卫将他擒拿。
这样想着,她开始侧耳细细留意起细微的铃铛丁零的声音。
她这越听却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青青夜里素来精神得很,万一溜达到墙根反倒扎着脚掌可就不好了。
不行,她得起床把青青带回隔壁的卧房睡好。
身上拢上件白狐裘,简单用根簪子将两侧的头发簪挽住,她便轻轻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