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钟远的思维很敏捷,“是因为异种没处理干净?”
她的声音因为周围的嘈杂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星使不得不靠得近一点去侧耳倾听。
“是的,在逐日庭登记在册的异能者里,你是最神出鬼没,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奇怪的。”
“谢谢你的提醒,”她喝了一口手中的酒,“但你大费周章地来这里不止是为了提醒我吧。”
“还为了接雪臻回去,”星使抬眼看她,“你为什么带他来这里?”
“为什么不能?”她反问,“雪臻可能比你想象的要经历丰富,他的能力足以眨眼间冻住这酒吧里的所有人,反而需要担心的是其他人的生命安全吧。”
钟远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
他不知道如何去定义内心的感情波动。
眸光聚焦在钟远手中握着的玻璃杯,他说:“你说得没错。”
星使只是说出半句话,就缄默了。
钟远试探性地询问:“但是……?”
“什么‘但是’?”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呀,”钟远摆手,“我只是感觉你没说完整句话,后面应该接个‘但是’之类的转折来反驳我。”
——但是他无法定义。
字句仿佛就在他的唇齿之间滚动沸腾,只要张开嘴唇就能一股脑地全都倾泻出来。
他明明只喝了一点酒,却觉得有些醉了。
可能是因为周遭的环境吧,他想。
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从何开始,他给不出一个精确的日期,他也不明白内心汹涌的感情代表着什么。
如果雪臻是他的朋友,那么他在酒吧里和人调情约会,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是吗?
他为什么会感情先于理智地阻拦那个男人,现在又为什么会纠结于此?
奔涌的思绪流转而过,像是脱缰的野马,然而迎着钟远探寻的目光,他只能回答,“是关于雪臻,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表达。”
第17章
钟远用猫一般的优雅浅酌杯中酒液,“雪臻的年龄在角色卡上显示‘∞’,意味着无法用数字计数,或早或晚,他会找到一个人和他共度一生。”
“也许在遇见你之前,”她继续煽风点火,“他已经遇见令他终生难忘的人了呢。”
明暗交错的灯光缓慢流转,在星使的脸上映出迷幻斑斓的彩色,也将重笔泼出的墨一般的黑色发丝镀上浅淡的金边。
她性质盎然,想要在面前这张完美的脸上探寻不自然的神情,然而却大失所望。
如果说刚刚的星使,还在不经意间露出些许烦乱迷茫,那么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些迷茫烦乱都倏然隐没于嘈杂喧闹的酒吧氛围里,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星使的手腕放在大理石台面上,手指关节轻敲台面,“我不知道雪臻是否遇见了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人,但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在你内心的深处,藏着一个令你终生难忘的人。”
“你在都市各个角落里神出鬼没,都是为了寻找她。”
钟远一直以来维持着的、完美无瑕的面具,在他话音落地的刹那,碎裂开一道裂纹。
“你说什么?”
星使凑到她耳边,轻柔地吐出一个名字,“卓茗。”
他说出这两个字后便要走,不出所料,钟远在背后大声叫住他。
于是他转身,在灯火妖冶里,在凌乱的人群中,对她粲然一笑,“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明天准时到逐日庭找我。”
*
另一边的系统哗啦啦地翻着剧情:
【他们正在走钟远个人线,逐日庭在调查异种入侵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星蚀化程度很高的异能者的踪迹。】
【已经失去理智的异能者,是几个版本后会落地的卡池角色卓茗。卓茗在末日来临时救下钟远,自身不知所踪。从那时起,钟远就一直在寻找她。】
系统刚刚介绍完剧情,星使就坐到他的面前。
见到雪臻听话地等着他,他承认自己是有些愉快的。
雪臻仰着头看他,手边的饮品已然不见了大半杯,旁边的手机屏幕闪着醒目的白光。
“在看什么视频?”星使落座后问。
雪臻将手机滑到他的面前,于是他点下播放,发现是热度很高的美食博主的视频。
“钟远答应我,如果帮她的忙,可以让我在这家店免费不排队。”
他浅浅地叹息,“你也太好骗了,给点好吃的就上当。”
雪臻不满地皱眉,“我才没有被骗呢,明明是等价交换。”
唉。
究竟怎么算出来的等价交换啊,雪臻说到底只是个狐狸,吃的挺杂但是食量小,用狐狸尾巴也能想出来,这根本不是等价交换吧。
算了,星使想,所以才需要他担心会不会被坏人骗走。
想是这么想,他到底没有将真实想法残忍地说出来,无言地握住手中的酒杯,薄荷叶在浅蓝色的酒液中舒展着,就好像深海中的水草。
和雪臻在这种地方,两个人单独坐着,着实有些奇怪。
雪臻本来就不是会出现在这里的角色,况且还是自己和雪臻两个人,单独。
这算是什么?
喝了一口杯中酒,白朗姆酒、薄荷叶和青柠檬汁,以及其他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顺着杯沿涌入口腔。
他和雪臻是什么关系?
也许他是有些醉了。
灯光朦胧,音乐突然变得舒缓,没来由的、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水波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地,随着音乐的节律荡漾漫溢,漫过人声吵闹,漫过灯火流光,漫过他的心,最终占据淹没。
然而他清楚地意识到,雪臻不会体会到相似的心情。
那么雪臻在想什么呢,在他意识到的瞬间,竟然也真的问出来了。
“我在想这是我的第一次。”
“以前也没来过吗?”
“没有。”雪臻的视线飘向了他,回答。
“我的意思是,”他换了一种更准确的描述,“在基因瘟疫的末日世界里,也没来过吗?”
自从雪臻提到那个完全不同的末日世界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再次主动提及。
没想到星使会这么问,雪臻因而迟疑一瞬,“也没有,有一个人,他不让我去。”
星使不依不饶地追问,“谁不让你去?”
舔了舔尖利的犬牙,这下他是真的被问住了。
他有些不确定,自己能否提及明显超出正常剧情范围外的,属于上个世界的具体剧情。
系统并没有阻止他,于是他最终还是说出口,“……是我曾经的主人。”
“原来是这样,狐狸果然还是更听主人的话。”星使又喝了一口酒,垂下眼眸,“我很好奇,你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雪臻想。
作为一只狐狸,作为他的宠物,他也许没办法客观综合地评价,他无法进行准确的定义。
回想着其他人对他的评价,雪臻说:“救世主,恶魔,还有神。他们是这样说的,但是对于我而言,他只是我的主人。”
雪臻不想再说更多关于上个世界的事情了,因为那绝对远超剧情之外。
系统一开始就告诉他,星使所在的这个二次元游戏名字叫做【永夜之乱】,而他和主人所经历的世界名字叫做【基因瘟疫】。
它们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雪臻本不应该出现在【永夜之乱】的剧情中。
然而,雪臻想,他已经成为了这两个末日唯一交集的锚点。
如果星使继续问,他会拒绝回答。
可对方就好像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似的,恰到好处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星使的手修长有力,握着玻璃杯,指骨关节流畅,显出优雅从容的弧度,玻璃杯中的酒液已然所剩无几。
坐了这么久,衣服也不再一尘不染,沾染上酒精迷醉的气味,金色的眼眸也如同杯中流转的澄澈酒液似的,漾出细小的涟漪。
原本的计划里没有包含这个话题。
他没想到自己会一股脑地全都问出来。
可是问出来埋藏在心底的问题,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并没有令他感到身心舒畅。
直到这一刻,他才确实意识到,自己对雪臻的情感非同一般。
非同一般是指,和洛特菲尔、安安、维卡……都不相同的情感。
抛开感情,他尝试客观理性地分析。
视线定格在雪臻的脸上,他似乎得出了一个较为贴切的答案。
可能他真的不止将雪臻当做朋友,可能他将雪臻看作属于自己的狐狸。
更准确的描述是,他想成为雪臻的第一个主人。
音乐声不绝于耳,抛开在场的所有无关人士,包括钟远,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如云似雾的问题的核心。
目光虚虚地落在装饰角落的冰制玫瑰,此时此地,它们恰好被灯光映衬出夕阳的颜色,如同火焰的余烬,融于永恒不灭的冰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