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们爱我】
【他们爱我】
【他们……爱我吗】
【他们,我爱他们,我想让他们回来】
……
【太好了,不会死,育腔不会死,他们说,濒死时走过那座桥就好了,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天上】
【一半,一半,水里,天上,好奇怪的桥,我找不到那座桥,我走遍了这里,找不到】
……
【他们害怕我疼,让我把他当成育腔】
【可是,可是,不会死,不会死,我父母从你身体里爬出来,你不在了就从我身体里爬出来,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爱他们】
……
【失败的育腔,怎么办,没有人,这个家里没有人,我只有猫了,可它最近不说话】
【有办法了,他们能出门了,但是时间很短,皮会烂的,我要找新鲜的皮,我爱他们】
……
【皮又烂了】
【为什么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可以陪着你们,为什么非要出去,留在这里不好吗】
……
【不好,不好,这里晚上,全是血,他们得回来,不要哭,我带你们回去】
【我找不到新的方法,可我不想杀人,人人为刀俎,人人为鱼肉】
【我走在别人的尸骨上,我走在自己的尸骨上,我走不动了】
【他们叽叽喳喳地问我,我是谁,他们是谁,秦珍树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我要找到祂,我要找到那座桥】
……
后面多是【我只是想让他们回来】和【我爱他们】,洗脑似的,从工整到混乱,最后只能从线条里勉强辨认出这几个字。
江诵合上本子,沉默少顷,说:“先出去吧。”
这里没有其他古怪的东西,布置得很温馨,但有鱼始终感到一股说不出的窥探感。
从四面八方,从人眼视域之外,穿插而来,密密麻麻,扎在他的身上。
有鱼搓了搓手臂,觉得骨头有些蹿冷。
他们出来时,分针只往前走了五个小格。
江诵尝试把日记本带出来,不出所料化成了白沙。
乐知年戏言说阵仗挺大,就是前一秒刚说完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后一秒就真的回来了。
“你们也太早了,”他说,“按照常规理论,我要怀疑你俩换芯子没有了。”
被庾穗塞了团布料。
江诵要把拍到的东西送去技术科分析整合,急忙摆手让下边这几人回去睡觉。
乐知年扯下布团直呼皇恩浩荡,被庾穗单手拖走。
有鱼回家时接近凌晨三点,他飞快搞完洗漱,眯着眼把自己砸上床时,听见“嘶——”的一声轻呼,遂跳起来掀开被子。
变回人形的邰秋旻蒙在里头睡得正香,身体霸占了原本抱枕的位置,即半边床,头发霸占了有鱼常睡的位置,即另外半边床。
还因为被他所扰,现下正在揉眼睛,罕见迷迷瞪瞪的。
“邰秋旻!”有鱼压着火气,心里催眠着这是海苔不能杀这是海苔不能杀,喝道,“你干嘛呢?!”
“如你所见,就寝。”邰秋旻嫌他小题大做,扯着嘴角一嗤,“以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怎么,变个形儿就受不了了?”
有鱼:“……”
有鱼避开头发,企图把他拽起来:“不行,你去别的地方寝。”
邰秋旻充分发挥猫猫的液体属性,瘫在床上,任尔东西南北风,闭着眼以一种别闹的口吻说:“大少爷,你行行好,这屋子里还有第三张床么,那猫窝连我腿都盘不下。”
有鱼看了他一阵,拉过被子蒙住了他的脸,作势要下床另寻睡处。
那混账在被子里轻声闷笑,边伸出一只手,凉凉的,一把抓住他胳膊:“你去哪儿呢,我们好歹都坦诚相见过了。”
有鱼甩开他,咬牙切齿地说:“什么时候你见过我的骨头架子再说吧。”
邰秋旻继续闷闷地笑。
有鱼想起什么般,下床绕过一圈,走到这边来,又把被子一角掀开了,居高临下,木着脸报出一个日期。
邰秋旻撑开眼缝,正对上对方留着印子的锁骨,月色里明暗都恰到好处,弧度流畅而美好,让人轻易联想到生灵独有的温热触感。
他顿了顿,才抬眼说:“什么?”
“你忘了,”有鱼凉丝丝地说,“这是海苔绝育的日期。”
邰秋旻反应了一阵:“……”
有鱼眼神往旁边扫,拖着尾音说:“你?”
邰秋旻顿时气笑了,抢回被子角,恶声恶气道:“你把它尾巴毛都剃了呢,你看我斑秃么?!”
有鱼未及应声,被一阵外力拽过腰腹拉出门外,卧室门后脚就在他眼前大力甩上了。
“喂,”他敲敲门,嘁了一声,“只许你捉弄别人,不许别人捉弄你,说不过还关门,脾气这么差,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不知道被谁惯坏的猫正以脑袋抢枕头,企图窒息忘记这件事。
结果模拟缺氧把自己缺晕了,迷迷糊糊睡过半宿,又被热醒。
空调制冷制热不清楚,但估计自行进化成了新物种,开始制水。
湿度超标,这里像是刚制成的冰屋,稍微被体温和吐息一碰就会水汽横结,凝出水珠,嘀嗒嘀嗒往下落。
可邰秋旻好热,一把掀开被子,咒骂着睁开眼。
霓虹的光都浸在这片水雾里,散出的光线朦朦胧胧,像是无数爬藤植物卷曲摇晃的细茎,目眩神迷。
邰秋旻拧眉看清什么,胸膛剧烈起伏,脖颈青筋绷起,片刻不可置信地半撑起身。
对方正巧半跪下来——
没有坐到最实处,机械义肢清冷锋锐,泛出的光芒擦过皮肉,正好落进他眼瞳里,揉成一汪细碎的浅盈盈的水。
屋子里的一切都泡在这滩水里,那人眼皮半耷,眸光顺着那些色彩晃荡出来,睨着他,以气音唤他的名字。
“你怎么……”
那人笑了一下,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笑容,像是刀锋挂血的纹路,跳跃着,明锐而灵动,但眼角眉梢居然团着点淬光般的、似有若无的媚态。
“还不……我?”
那动静黏哑而轻微,丝丝缕缕,洇进彼此纹理里,倏忽沉下去。
沉进血肉和骨架,蔓芽萌生于骨缝间,绕啊绕的,颤巍巍攀出眼眶,咕咚,迸出一串花来。
邰秋旻猛一眨眼,咬着舌尖翻身坐起。
正好门被推开,空间大亮,有鱼撑着门框唤他的名字。
“你……”邰秋旻一手捂住发烫的左眼,一手抓着薄被,气息不稳,嗓音喑哑,细听下甚至有些惊惧地说,“做什么?!”
“占着别人的窝还这么理直气壮,独一份儿呐,”有鱼有点起床气,闻言快被他气笑了,可一看那头乱得还挺有美感的长发又有些哑火,“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去联会登记,屈纡降贵下个床吧,区域官大人。”
第33章 入轨
乐知年精力不济,实在熬不过单位那群试图进化掉睡眠的非人同事们,猝死般的猝睡前,撑着眼皮抖着手指给江诵请过小半天假,而后仰面砸进松软床铺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次日下午,等他溜溜哒哒抵达联会时,都快赶上单位的正常下班时间了。
“知年!”有声音轻快唤他,带着一股子昂扬的劲头。
乐知年应声转头,见某个外表27岁出头的卷毛小年轻正颠颠跑过来,一身多巴胺穿搭,比照明还要亮些。
李意扬,假小子,陈延年那组最能打的外勤之一,能力出众,且日常洋溢着一种不顾旁人死活的开朗与热情。
会里有个外号和她挺配,叫顿挫。
不过这姑娘本体是棵树,具体品种和年龄不详,资历比她浅的都不敢当面叫这外号,怕被护短的宋皎揍。
当然,其中不包括乐知年。
这人常年嘴上没个把门,口无遮拦的,上至最高领导,下至新来实习,脾气上来时都能嘚啵嘚个遍。
这几年还好,只在嘴上下点功夫,最早进联会时还要虎些,又脆又刚,俗称死了也要拉个垫背。
身为乐家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乐知年没什么背景,拖着个破烂身体被安排到了最差外勤岗入职,名曰锻炼。
某次任务间,这厮咳着血大喊“烂命一条就是干”,破罐子破摔冲最前头去了,吓得事后领导排着队慰问,又忙不迭把人转成了后勤文员。
“挫啊,怎么了,约饭呐,”乐知年玩笑道,“你等我打个卡就偷偷润啊。”
“不是不是,队长让我来给你们说一声,”李意扬攥拳锤过他肩膀,权当招呼,“你们查明枫,我们查九遐,两线并行,提高效率。”
乐知年保持微笑,一边腹诽陈延桥这厮真鸡贼——
九遐当然好查啦,明面上也算辖区,一个通知打下去,无数报告交上来,明察暗访都轻松,哪里像明枫,里头是人是鬼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