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陶望溪伸出手捂住了陈三珩的眼睛,陈三珩完全不闪躲,任凭她的手心触碰她的眼睫毛,眼睫毛上都还带着残余的泪水。
  “陈三珩,只要你说喜欢我,我就什么都原谅你,不管你现在或者未来怎么样伤害我,我都原谅你,并且会永远原谅你,会永远爱你。”陶望溪从前不相信承诺,人的承诺是最不可信的东西,因为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心,爱上谁没法掌控,不爱谁也没法掌控,但是现在陶望溪却无比渴求地希望陈三珩相信她的承诺,并说出喜欢她的话语。
  但陈三珩吝啬情话,就算是在她们温存的时候,也总是吝啬。
  陈三珩没有再哭,只是伸出一只手覆盖住陶望溪遮住她眼睛的手,陈三珩有一双看起来打游戏很厉害的手,手指修长,每个手指的指甲剪得干净妥帖。
  “我曾经和我妈妈吵架,我问她为什么要生下我,倒不如死了干脆。”陈三珩拿开陶望溪遮住她眼睛的手,陈三珩垂下眼眸,盯着陶望溪衬衣上的浅色扣子。
  “然后我妈就上吊死了。”
  陈三珩竟在此刻露出一个笑。
  “我一直在想,我妈妈大概是恨我,因为恨我,所以用自杀来报复我。”陈三珩找到陶望溪的手,然后紧紧抓住,陈三珩不再笑,就好像笑容是需要费力维持的东西,一旦注意力松懈了笑容也就消失了,“但其实不是。”
  陶望溪说不出一个字。
  陈三珩似乎也不想要听到什么安慰的话,她重新笑起来,手往回抽却被陶望溪牢牢抓紧。
  “那你难不难过啊?”陶望溪问她。
  陈三珩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她已经忘记她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大概是震惊多过悲伤,茫然多过悲痛,甚至连陈少峰的嚎啕大哭在她的记忆里也已经模糊不清了。
  陈三珩的手被陶望溪用力抓着,她们坐在地上,膝盖抵在一起,陶望溪的外套还没有脱,耳朵上的耳坠闪闪发光。
  陈三珩不看陶望溪的脸,而是将注意力放在耳坠上的光上。她专注地看着那点光,用尽所有的力气。
  “那你那时候有没有哭,?”陶望溪声音淡淡,抓着陈三珩的手指,陈三珩的手指柔软,就连手指的骨节都不明显。
  “没有,陈少峰倒是哭得很伤心,不过他哪里来的脸哭。”但是那时的陈三珩的确非常可怜陈少峰,觉得他又可怜又可恨。
  陈三珩语气并不强烈,像是述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如果我们吵架”,陶望溪一双眼睛放在陈三珩身上,语气温和,“如果我们吵架……”陶望溪说不完后半句,她很少和人吵架,她妈不爱说太多,她爸也讨厌争吵,和家里人吵不起,和外人更加吵不起来,毕竟和外人有什么好吵。
  “我们要不要练习一下吵架?”陶望溪忽然说:“如果你怕吵架的,练习一下的话熟能生巧,也许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陶望溪捏了一下陈三珩的指尖:“不过我们可能吵不起来,陈三珩你总是太客气。”
  “陶望溪你也很客气不是吗?”
  她们现在称呼对方还是连着名带着姓。
  陶望溪站起来,顺手拉着陈三珩起来,弯下身替陈三珩理了理睡裤,“那我喊你三珩好不好?”杨央会很亲昵喊陈三珩三珩三珩这样的喊,陈三珩总是笑眯眯听着,但是她陶望溪喊陈三珩,陈三珩然后喊她陶望溪,好像她们是适合连名带姓的关系。
  陶望溪安慰自己要耐心,别的事情不需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是只要一涉及到陈三珩,就要时刻告诫自己要有耐心。
  陈三珩抓住陶望溪的手,才几天,陈三珩就又瘦了一圈,整个人身形轻飘飘的,五官带着能割伤人的锋利感。
  陈三珩一旦不笑,就会有种令人敬而远之的气质,冷淡的不容易靠近的生疏,就像她不在意谁,也不被谁在意着。
  “三珩。”陶望溪不带着姓喊她的名字。
  陈三珩茫然地看过来,她似乎在出神,也许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想。陶望溪往前走一步,她们已经很近了,隔得距离这么近,但是陈三珩的心却仿佛飘在九天之外,仿佛眼前所有一切不过都是虚幻。
  陶望溪曾以为她不在意的,不在意陈三珩怎么喊她,不在意陈三珩会笑着看杨央,不在意陈三珩的过往,但是越靠近越在意,越想要问便越要缄口,喜欢是快乐,但同时也是桎梏。
  陶望溪温柔地看着她,陈三珩仍旧抓着陶望溪的手,只要稍微松口,她们就能像以前一样,就算说过分手也可以随便敷衍过去。陈三珩从来没有如此鲜明地意识到陶望溪爱着她,也许不是爱着,但至少是喜欢着纵容着她。
  但越是如此,越觉得恐怖。
  陶望溪越爱着她,就觉得前路越恐怖,只要有一刻或者一秒陶望溪对她冷淡下来,她大概再也没法撑下去了。
  好像那口气就会完全散掉了。
  陶望溪那么好,总有一天陶望溪会发现她并不是那么好。
  以前依赖着对陈少峰的仇恨活下去,现在依赖陶望溪的爱活下去吗?
  她想要变成很好的人,变成足以让陶望溪称赞的人,变成温柔的强大的人,但是她努力那么久仍旧做不到。
  陈三珩没有笑,她拉开陶望溪的手。
  变不成强大的陈三珩,至少不要变成需要被人拖着手才能往前走的陈三珩。
  “陶望溪,你还是喊我陈三珩吧,我们当不太熟的高中同学就很好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害怕
  不太熟的高中同学,唯一的对话是“再见”,唯一的见面是在人潮中你看我一眼然后交错而过。
  陈三珩一直远远地看着陶望溪,陶望溪就像是昏暗的高中生涯中唯一的光芒,不管是家还是学校都令人讨厌,但是学校至少有陶望溪。
  陶望溪那时候大概一直很快乐。
  陈三珩坚决地往后退,连鞋都没有穿好,陶望溪面无表情望着她。
  陶望溪轻声说:“我不接受。”
  陈三珩一言不发,安静地注视着陶望溪。
  陶望溪神情冷静:“你的分手逻辑有问题,我们没有任何矛盾,甚至连吵架都没有。除非你爱上了谁,所以要和我分手?”
  陈三珩依旧一声不吭。
  “你既然没有爱上谁,那何必要分手。我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是个合格的优秀的对象,年轻貌美多金,我虽然钱不多,房子也只有几套,但是我父亲也算得是有点家产,至少会留点遗产给我。”
  陶望溪坦然地介绍自己的优点,但是神情越冷静,声音越颤抖。
  “陈三珩,没人喜欢突然被提分手,以后你不要这样说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哪里,我可以改。”
  在这一刻,陈三珩觉得自己的心大概碎掉了,陶望溪是这么好这么好的人,而她是再也活不下去的人,只要呼吸就觉得头会痛的人。
  她想要和陶望溪有个圆满的结局,不想要陶望溪伤心地离开她,至少和她分别的时候陶望溪是快乐的。
  是她的错,是她去跟陶望溪要微信,是她要去找陶望溪搭话。
  陈三珩想自己总是那么容易做错事,不管是和妈妈吵架亦或是和陶望溪搭话。怎么做陶望溪都会伤心,而陶望溪现在就很伤心。
  她妈妈死之前她们吵了架,那时候她就在想她绝对不要在和人不欢而散了,她要好好地道别,把每一次见面都当做最后一次见面。
  陈三珩伸出手捂住陶望溪的脸颊,凑近陶望溪的脸,陈三珩的眼睛极亮,她看着陶望溪,一字一句:“陶望溪,就当你帮帮我,你离开我吧。”
  陶望溪的泪流了下来。
  陈三珩伸出手想要替她擦掉眼泪,陶望溪却往后退了一步。
  陈三珩看着陶望溪眼里的光熄掉了,陈三珩的手垂下来,陶望溪安静地去收拾衣服。此刻陈三珩还记得陶望溪送她的手表,手表很昂贵,不是可以当做随意处置的礼物。
  陈三珩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送过陶望溪很昂贵的礼物,送的尽是些便宜货。
  陈三珩抽开抽屉,手表安静地躺在那里,陈三珩拿出来,手指紧紧握着手表,手表有种坚硬得令人疼痛的触感。
  陈三珩将手表递给陶望溪,陶望溪正坐在沙发上整理衣服,扬起头看向陈三珩递过来的表。
  “陈三珩,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自尊心,你怎么样做都可以?”陶望溪的声音里没有责备,但是却明显刺伤了陈三珩。
  陈三珩将这只手表轻轻放到陶望溪旁边,然后站起身来,还没等陈三珩动,陶望溪拿起这只表随手就扔进了垃圾桶。
  发出“砰”的一声响。
  “你不想要丢掉好了。”陶望溪将衣服全部放到之前带过来的行李箱里,神情冷淡:“剩下的东西我不要了,你全部丢掉好了。”
  陈三珩孤零零站在原地,陶望溪看也没看她,拖着行李箱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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