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原来这才是恐惧啊。”
  恐惧,她的恐惧是无能为力。
  是不管怎样算无遗策,不管怎样拼命争取,还是会这样荒谬的,无能为力。
  血飞溅时宿傩也愣住了,一个人类的手突然透明穿过实物杀死了自己这种事情,就是他一时也没太反应过来,无论是科学还是咒术都在那个时刻无法提供给他答案,而他是在千沢喃喃出声后才慢一步反应过来。
  理解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惧的梦境。
  就是他那个时候也感觉到了一阵浑身发冷。
  梦境,无序,无理。
  当你越想要做成什么时,就越证明这件事的失败是你恐惧的事,而恐惧值达到某个标准时就必然会在这个梦境里发生。
  如同一个人左右互搏一般,你越想要做成什么,就越难以做成,而你不去做,失败也会如期而至。
  你越是清楚自己恐惧什么,就越难以不去恐惧。
  宿傩这才反应过来羂索这个梦境的阴毒。
  “不是害怕才算恐惧,一点担忧也算,啧。”
  反应过来了的宿傩飘到少女身边絮叨着开始自己的分析,像班里的差生偶然发现班里优等生做错的题的思路时,就算优等生已经清楚了怎么错的,他还要硬凑上去再附在耳边再讲一遍。
  “你惨啦。
  你现在清楚自己恐惧什么,担忧什么,之后这种恐惧会更清晰,就像滚雪球一样哦?”
  “你第一次没有救下五条悟,这个又会加重你潜意识里的压力、恐惧。
  等到你第二次救他就更难啦。
  之后每失败一次就更难成功——直到你的灵魂被损耗干净哦?”
  咒灵阴冷的嘲笑有如冷气,顺着少女的脊骨往上蔓延到脑后,带起她眼睫并不明显的轻颤。
  “梦境是无序的,不讲道理的,只要你有一丝一毫恐惧。
  你就会拯救失败——”
  这是梦,没有规律,没有道理的梦。
  不,它或许也是有规律的,它只有一个底层逻辑,就是【恐惧之事】必然发生。
  而正如宿傩所说,在这个梦境里恐惧的定义太过广泛。
  在你去做一件事时,其实就隐隐在恐惧着这件事的失败。
  在梦境的天平里,另一边只是落下了一片羽毛就立马重重地压低,托盘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清响,宣告着五条悟的一次死亡。
  “你会逐渐损耗下去,直到彻底消亡。”
  少女慢慢地抬起了眼,缓慢得近乎温柔,故而宿傩没有反应过来——少女的手猛地摁在他脑袋上毫不留力地扣着他脑袋往下压“和我说话别俯视我。”
  “想要提醒我这些就好好说话。”
  说完少女就往前走去,只留下让人听不出喜怒的话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宿傩也这样怕死。”
  她没有过多嘲讽,就这样走进了血色的风沙里。
  宿傩在原地站了会,风沙掠过他半透明的身躯,他呸了呸吐出嘴里的沙子,然后突兀地低笑起来。
  他的性命的确系于少女身上,这个梦境也的确是他觉得非常棘手的东西,说单纯的咒力碰撞,他还可拼死一搏,人类心理幽微处的博弈,他只能勉强理解,要说做出什么帮助,他不拖后腿已经很厉害了。
  故而他提醒了下少女,虽然少女看起来并不需要他提醒的模样。
  之后或许是漫长的,地狱一样的旅途。
  少女会像吃下安眠药一样,精神逐渐磨损,沉睡,枯萎,如果五条悟的拯救来的不及时,她就会脑死亡。
  宿傩也会跟着消亡。
  他无法提供什么帮助,他也不是那种会提供帮助的角色,他乐意做的,也只是当个尖锐又阴冷的针刺,在她快睡下去时刺一刺,有些恶意又有些快意地把她唤醒。
  像小孩看到一个很疲惫很疲惫的人,快要睡下时猛地拿针刺一刺。
  千沢或许从没对谁态度这样差过。
  正如之前熟悉她的五条悟曾经提起的,她在极端疲惫的状态下会显示出一种彻骨的冷漠来。
  千沢需要耗费很大的心力设计计划阻挠梦境里不断求死的五条悟。
  又需要在这个过程中精密控制自己的心态,让自己的负面情绪控制在一个趋近于 0 的程度,尽量不因为针对五条悟的行动掀起情绪上的波动。
  她知道隐性的
  “恐惧”
  是一直存在的,只能刻意控制自己避开思考这一方面,控制自己的显性“恐惧”。
  过度消耗精力的后果就是她在宿傩面前几乎像一把毫不封存的剑。
  她对羂索或许都没有这样差的态度,宿傩用言语嘲讽刺痛她,她就眼眨也不眨地虐杀他的化形。
  六个月的时光,漫长的血色沙漠,他们两个互为利剑,彼此割伤。
  不好说这布满血液的黄沙中是否有他们两个互相绞碎的灵魂碎片。
  剥肉留骨,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们也算在这段时间里血肉交融。
  就差一步,两个人的灵魂都将落入无边恐惧的无间地狱。
  宿傩血色的瞳眸注视着因为药物神情恍惚的少女,在一瞬和那蒙着水雾的绿眼相接。
  他突然裂开嘴,像梦境里无数次嘲讽少女一样裂开弧度。
  低沉的声音像裹着血腥味的黄沙,茫茫然远去。
  “…可惜了。”
  “如果真和你一起下地狱应该还挺有意思。”
  第77章 陨落与新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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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梦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话题的开头由夏油杰微微笑着起始,最终由夏油杰和伏黑甚尔的沉默做终。
  夏油杰抬眼微妙地瞄了眼五条悟,有些恍然。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她的?”
  所以说这家伙之前抠抠搜搜啥都不肯讲的样子就是怕他难受?怎么说,感觉更不爽了。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狠狠砸了五条悟一拳
  “比起这种没什么用的情绪,当然是千的安危更重要啊。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说着夏油杰抿了抿唇,他的拳头砸在五条悟脑袋上后松开时,尾指像痉挛一样不明显地颤了颤。
  五条悟倒很快认输,作拱手讨饶的样子,不过嘴上倒是完全相反。
  “你们让我告诉你们,我也都说了怎么还动手啊喂——”
  夏油杰:拳头更硬了怎么回事。
  不过伏黑甚尔走了过来止住了他们的打闹,像想要快点结束这出闹剧一样,他指尖在桌案上点了点。
  “所以我们找一天和那个家伙谈一谈,脑花既然有制造这样梦境的能力的话,之后也不知道会整出什么不经由身体接触也能办到的事情来。
  用那个家伙的脑袋去分析是最方便的。”
  伏黑甚尔快速和他们达成一致,确定了时间等具体事宜后就匆匆离开了,他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难得出现冷肃的神情,眼睫往下一盖,本就狭长的凤眼更是让人看不分明的晦涩。
  他凤眼掠过五条悟,顿了一两秒,然后离开。
  伏黑甚尔离开后,夏油杰才终于可以进行方才点到即止的话题,他抬眼看向五条悟,眼里全然只有一片好奇一般“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我喜欢千的?”
  五条悟没有抬头,只有后脑勺对着夏油杰。
  他们两个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次高专再会时,月夜里两个人各站在树的两侧,相隔咫尺,却各自占有一片阴影。
  “是千救了我之后吗?”
  “还是我后来决定用盘星教帮助千——”
  五条悟的声音懒懒的,又显得有些沉。
  “不是哦——”
  “是十年前。”
  “在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
  夏油杰愣了愣,这个答案似乎也完全超出他的预期。
  “喂,我可认识了你这么多年诶——”
  五条悟手在夏油杰面前晃了晃,唤他回神。
  “十年前……?”
  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
  没有那四合的深山,没有被揭露的隐瞒,没有含恨流尽了血的少女。
  夏油杰的眼微微茫然地飘忽在空中,好像透过空气里漂浮的灰尘遥遥望到了许多年前,时间倒转,在四合之山的阴云聚拢之前,没有大雨倾盆的天仍然是灰蒙蒙的,带着令人不适的凉意。
  唯一让人稍微有些暖意的或许是那样的黄昏,他解决了咒灵,从学校一出来,就看到从阴影中走出的少女。
  黄昏暖融融的夕光照在她靠墙屈起的半身上,映在她弯起来望过来的眼里,好像一朵太阳花。
  她说去居酒屋吗?好好放松一下。
  “在我出差那会,你每天晚上和我视频的时候,表情真的都太直白了。”
  五条悟慢慢说着,似乎带着点嫌弃地撇了撇嘴。
  “我倒不知道”
  夏油杰终于回神,笑了笑。
  他恢复了那种沉静理智的做派,声音慢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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