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温柔的声音让阿德莱特睫毛微颤,他低头将半张脸埋到银发里,破碎的呼吸声好像是从胸腔伸出挤出来的:“…翅翼。”
  “伸出来我看看好吗?”
  空气在一刹那凝滞住。
  停顿了一会儿,南书瑟尔看到阿德莱特绷紧的背部突然塌陷,破碎的翅翼好像在大海上被风暴撕碎的帆,从肩胛骨处缓慢的挣出。
  本该是光滑漂亮泛着淡淡光泽的翅翼被贯穿了好几条裂痕。
  伤损的透明翅翼好像枯萎的花瓣一样蜷曲,右侧翅翼根部贯穿性断裂,翅脉神经就露在外面。
  翅翼收回身体的时候都很艰难,伸出来当然也一样。
  “是在黑洞里伤到的吗?”
  南书瑟尔将颤抖的指尖按在翅翼根部,精神力携带着信息素好像春蚕吐丝一般细密的包裹伤口,断裂两处的神经正在被无形的力量相连起来。
  他亲吻着阿德莱特的唇,昨夜的血肉模糊早就恢复了。
  吻很轻柔,让阿德莱特的注意力从翅脉断裂的神经末梢痉挛里逃离。
  可是身体的反应是逃不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每根翅脉每根神经都在颤抖。
  完好的左翅翼不受控制的拍打,这是比剜心更残酷的修复。
  南书瑟尔四处吻着,“乖,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最后他的吻像蝴蝶一样停在了阿德莱特被汗浸湿的额角。
  阿德莱特仰起的脖颈勾出一轮弯月,喉结在薄汗中上下滚动。
  仰起的头颅看着他,南书瑟尔看到了那双银蓝色的眼眸中晃动着涟漪,像是暴雨打碎了平静的大海。
  他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支离破碎的水光,泪没有流出来,但是南书瑟尔的心却感觉到了一阵灼烧。
  南书瑟尔哭了,泪在他没有发觉的时候流了下来。直到冰凉的液体落在手背上,南书瑟尔才发现是自己先落了泪。
  阿德莱特抹去南书瑟尔的泪,柔声说着,“疼的是我,你怎么哭了?”
  可是,阿德莱特也流泪了。
  南书瑟尔觉得阿德莱特哭的时候也好看,落泪都有种脆弱又锋利的破碎感。
  在一片水光里,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那里有自己,有温情。
  潮湿的呼吸声,铁锈的血腥味,苦涩的灵茅蕨叶的药味,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酝酿着温存。
  第42章 夜谈
  正午的时候暴雨暂歇, 阿德莱特出去了一趟。
  想来这里的野兽也不喜欢雨天,所以阿德莱特废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去狩猎。
  阿德莱特是拖着猎物回来,因为他的伤在肩上, 若是他扛着猎物回来的话, 会被南书瑟尔说的。
  今天中午, 是南书瑟尔处理的猎物, 他说,“你的身上可不能再添伤了。”
  回来的时候阿德莱特还给南书瑟尔带了一些水果,各色的果子都被雨水洗的发亮, 南书瑟尔很开心。
  除了淡紫色的浆果,红色的小果子,还有黄绿色长相奇怪的果实,阿德莱特把他们放在铺着蕨叶的“餐桌”上,南书瑟尔在桌子上推着果子, 相互滚动撞击。
  最后又被他拿在手里,洗了几个, 让饭后吃。
  切成薄片的兽肉在石板上滋滋作响,变了颜色, 散着肉香。
  阿德莱特看着雄虫说:“好了, 可以吃了。”
  南书瑟尔用自制的筷子夹起烤好的肉,突然抵住阿德莱特的唇缝,“张嘴。”
  哄人的口吻裹着肉的焦香, 阿德莱特摇头拒绝,“瑟尔你先吃…唔…”
  南书瑟尔可不管,趁着阿德莱特张嘴的瞬间把肉塞了进去。
  “我能自…”抗议的声音被喂进来的第二片肉打断。
  南书瑟尔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伤员没有选择的权利。”南书瑟尔指着他身体上的绷带说。
  隔着火堆不方便,雄虫拍着身边的石头。
  “过来坐。”
  当第八片肉被喂到嘴里的时候, 南书瑟尔咬住阿德莱特的唇,军雌僵成一座雕像。
  ……
  陶罐底部跳动着橙红色的火苗,雄虫正在看火,陶罐里炖着汤。
  软烂的肉咕嘟着,喷鼻的香气传来,南书瑟尔盛了汤到碗里。
  舀了一勺递到阿德莱特嘴边,这次阿德莱特乖乖张嘴喝了下去。
  “这就对了嘛。”
  南书瑟尔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新月,“再别扭下去,我可就要用信息素哄你吃饭了。”
  “咳咳咳!”军雌被呛住的瞬间,耳垂变成了红宝石。
  那些星律和守则里写烂的誓言,都比不上此刻雄虫的语言来的更惊心动魄。
  那被雄虫吝啬施与雌虫的信息素,在南书瑟尔口中也只是哄他吃饭的工具。
  ……
  中午浅浅的睡了一会儿。
  睡梦里,南书瑟尔梦到自己白嫩的指尖触碰着阿德莱特染血的翅翼,心疼的说着:“很疼吧。”
  可军雌低头看他,银蓝色的大海漾开一层涟漪,特有的薄茧触感透过衣料摩挲着他的手腕,那触碰的温度像是被阳光晒暖一样。
  他也不说话,只是摇头,梦中的南书瑟尔摸着军雌肩胛骨和翅翼的连接处,感受他的颤抖。
  “骗虫。”
  刚睡醒的南书瑟尔还有点为梦里的军雌生气。
  哪里不疼的!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疼的抽搐,还假装用翻身来掩盖。
  ……
  生命不过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也好,大鱼大肉也罢。
  在雨滴击打岩石的声音里,时间从正午挪到了傍晚。
  他们闲来无事,又只有两只虫相处,边干活边闲聊着。
  阿德莱特用木棍碾碎着蓝色的浆果,酸甜的香味混着火堆的噼里啪啦声弥漫。
  南书瑟尔的膝前堆着中午采回来的白牯菇,银白色的伞盖映得他指尖透亮。
  都说了雄虫脆弱,在黑洞精神力护盾四分五裂后,风暴的每一次冲击都能在南书瑟尔的皮肤上割出血痕。
  阿德莱特摸着雄虫刚刚结痂的伤口,声音沙哑的不像他自己的,“那时候,你为什么…要过来?”
  “要是不过来,太子殿下就能护你周全,你也不用受这些伤,更不用你现在还要陪我在这枯燥还不方便的荒野。”
  阿德莱特忽然开口,尾音被雄虫串蘑菇的木签刺啦声搅散。
  他垂眸盯着两只虫交叠在一起的影子,那些被杂物切割的支离破碎的光影,就像他此刻被愧疚啃噬淹没的心。
  南书瑟尔的动作愣了一下。
  头顶蓝晶矿石幽蓝的荧光好像星星点缀在阿德莱特的眼角。
  他伸手覆上了军雌身上的伤口,这不是最大的一个,这只是他身上三百二十七道伤痕中的一道,在军雌口中微不足道的一道。
  南书瑟尔的指腹在伤的上面小心地摸了摸。
  “你若是因为这个愧疚的话,那我只能说——”
  “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才会让你有愧疚,让你觉得你不值得。”
  “但是你怎么知道,你在我心中是不值得的呢?”
  精神力保护罩在黑洞的绝对力量前碎成了万千星火,他只会怨恼自己无力,不能保护他。
  在这里与阿德莱特同甘共苦,他甘之如饴。
  南书瑟尔突然贴近他冰凉的鼻尖,那双眼睛清澈又真诚,“我们说好的要相伴一生,哪里有你提前把我抛下的道理。”
  南书瑟尔没有说爱,可是这又比爱更真诚。
  “况且…”温热的吐息染红了阿德莱特的耳垂,“那时你说——”
  阿德莱特猛地侧过头,好像想到了那时候说过了什么,冷白的脖颈泛着脆弱。
  “好想看看你头发变白的样子。”
  “我当时…计算过…”阿德莱特说说停停,好像在掩盖什么,“当时你冲过来,存活的可能性不足7%…”
  南书瑟尔忽然将食指抵住阿德莱特颤抖的唇。
  肯定的说:“但是我可以100%的确定,失去你,我从身体到灵魂,都永远缺失了一角。”
  暮色漫过地上肆意生长的植物叶片,洞穴一侧的岩壁长满了会发光的青苔,雨声在为他们伴奏。
  ……
  除了必要的外出和做饭,南书瑟尔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收揽的自己干,军雌就在一旁坐着就好。
  不会就学嘛!谁还不是第一次呢,甚至于做饭也是,晚上的南书瑟尔也非常积极,像是忘记了自己是个厨房杀手的事实。
  捣好的果酱被淋在烤鱼上,酱汁顺着焦脆的鱼皮流淌。
  他们跳过之前有些沉重的话题,南书瑟尔用树叶包裹着滚烫的鱼递了过去,“你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南书瑟尔期待的看着阿德莱特。
  阿德莱特被腾起的热气熏到了眼,他想到刚才,南书瑟尔做了许多,黑到碳化的、寡淡无味的、酸牙苦涩的、甚至咬一口还喷火的……
  可以说雄虫品尝的样子是洋相百出,但是每一个南书瑟尔都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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