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母后息怒,其实还有一事,孩儿一直未敢禀明。”
  太后微微一怔,“皇帝还有什么事瞒着哀家?”
  皇帝缓步走到太后跟前,忽然双膝一弯,直直跪在了太后面前。
  这个动作让太后瞳孔猛地一缩,“皇帝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母后,”皇帝抬头,眼中竟噙着泪水,“孩儿一直瞒着母后一件事。”
  “前些日子......孩儿发现自己被下了毒。”
  “什么!?”太后猛地站起身,凤冠上的珠翠跟着晃了起来,“所以你的身子一直不好......”
  她声音颤抖,“现在如何了?究竟是谁如此大胆?!”
  皇帝痛苦地闭上眼,“太医说,毒素已侵入五脏,孩儿......恐怕时日无多。”
  太后踉跄后退一步,扶住案几才稳住身形。
  她死死盯着皇帝,眼中情绪剧烈变换,“不,不可能!太医不是日日请平安脉吗,怎会......”
  “母后,”皇帝苦笑,“下毒之人精通药理,所用之毒无色无味,若非那日孩儿偶然吐血,连太医都诊不出来。”
  “母后不是问,这毒是何人所下吗?”
  他顿了顿,声音渐低,“是皇叔。”
  “胡说!”太后厉声打断,“你皇叔忠心耿耿,怎会......”
  “孩儿也不信啊!”皇帝满脸悲切,“孩儿甚至连衡弟都怀疑过,可最后......却是朕一直信赖的皇叔。”
  太后如遭雷击,缓缓坐回椅中。
  “太医已经诊出柔嫔肚子里的孩子了,”皇帝轻声开口,带着一丝憧憬,“是个健康的男孩,朕给他起了个名字,萧成睿。”
  太后机械地重复,“萧成睿......是个好名字。”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皇帝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母后,孩儿只怕......到时候成睿还小,我只怕养大了皇叔的狼子野心,到时候前朝后宫,岂不就是他的一言堂?”
  “母后,”皇帝忽然握住太后的手,“孩儿并非要母后立刻决断,只是......祭祖大典在即,若皇叔真有异心,这恐怕是最好的时机。”
  第165章 期待
  太后凝视着皇帝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但那双眼睛里的痛苦与恐惧太过真实,让她不得不信。
  “哀家知道了。”太后轻声道,声音疲惫至极。
  皇帝缓缓起身,拭去泪水,“母后,孩儿如今只能信您了,为了大周江山,还请母后早做决断。”
  太后瞧着皇帝日渐消瘦的身形,突然道,“哀家会让太医院所有太医会诊,天下名医尽数召来,大周疆土万里,必有解毒之法。”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嘲意,随即又恢复成那种哀戚的神情,“"母后不必费心了,孩儿已经看开了,还好还有成睿这一个皇子。”
  “你是大周的皇帝,哀家不许你说这种丧气话!”她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几分哽咽,“你父皇临终前将你托付给哀家,哀家怎能......”
  皇帝垂眸,“多谢母后。”
  太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柔嫔那里,哀家会加派人手照顾,你也别太操劳了。”
  皇帝恰到好处地露出感激之色,“孩儿替成睿谢谢母后。”
  太后苦笑一声,“是哀家的错,没瞧出他的狼子野心。”
  她摆摆手,“你去吧,哀家累了。”
  “那孩儿告退。”皇帝恭敬行礼,朝着殿外走。
  “对了,”皇帝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和亲之事,母后不必忧心,朕不会叫玥儿去和亲的。”
  “嗯。”
  太后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感到这个她一手扶上皇位的儿子,已经变得如此陌生。
  “娘娘......”身旁的嬷嬷欲言又止。
  “哀家二十五岁成为皇后时,他也十多岁了,”太后凝视着茶盏中晃动的茶水,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那时虽说是母子,相处起来却更像是姐弟。”
  嬷嬷闻言一怔,随即会意地屏退了左右宫人。
  殿内顿时只剩下雨打窗棂的声响。
  “有一回下了大雨,”太后指尖轻轻描摹着茶盏上的缠枝纹,“哀家找了他整整两个时辰,急的快要疯了,最后在假山的缝隙里发现他,浑身都快湿透了,却靠着石壁睡得香甜。”
  鎏金香炉里的沉香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太后面容忽明忽暗。
  她冷笑一声,“那时觉着他是个傻的,如今看,这皇家的孩子,果真打小就聪明。”
  嬷嬷小心翼翼地递上热巾帕,“娘娘,那王爷那边......”
  “是狼又如何,也不过是只病狼,活不了多久了。”
  太后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
  “将这信送去萧旌那边。”太后将信笺折好,递给了嬷嬷。
  嬷嬷欲言又止,“要不要......给王爷带句话?”
  窗外渐沉,不知过了多久,太后终是摆了摆手,“不必了。”
  “对了,”太后突然唤住要退下的嬷嬷,“派人去跟柔嫔说一声,叫她好好在宫中养胎,离皇帝远些,莫惊了肚子里的孩子。”
  ......
  祭祖大典当日,天刚蒙蒙亮。
  萧旌十分重视今日的祭祖大典。
  寅时三刻,摄政王府已灯火通明。
  萧旌立于铜镜前,由着王妃宋茵桐为他束上玉带。
  玄色蟒袍上金线绣制的四爪龙在烛火下熠熠生辉,萧旌抬手抚过腰间先帝御赐的蟠龙玉佩,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弧度。
  “王爷,太庙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亲卫统领金宁跪在屏风外低声禀报,“我们的人已换上禁军服饰混入仪仗队。”
  宋茵桐手指微颤,继续替他挂着环佩。
  萧旌微微颔首,从鎏金托盘上取过一柄象牙柄短刀,缓缓纳入袖中。
  “京城近日流言如何?”
  金宁额头抵地,“仍是说些王爷不敬祖先的混账话,昨夜又抓了七个散布者。”
  萧旌摆了摆手,“随他们吧。”
  今日大典过后,这些碎语便会随着他们的脑袋一起烟消云散。
  “谢余年那边如何?”
  金宁很快答道,“昨日随谢将军出城,已到若宁县,最早也要明日才能赶回来。”
  萧旌点点头,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
  “本王记得,若宁县回来,要经过一道黑风峡?”
  金宁点头,“正是。”
  “那他也不必回来了,”萧旌忽然轻笑出声,从案几抽屉取出一枚青铜令牌扔给了金宁,“传令给驻守峡口的张都尉,就说本王体恤谢太尉舟车劳顿,让他......好好招待。”
  金宁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却不敢多问半句,“属下这就去办。”
  萧旌想抬手示意侍从过来,眼角余光却瞥见宋茵桐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他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昨夜可是累了?”
  今日宋茵桐穿了件正红色的朝服,更衬得她肌肤如雪。
  不知为何,这让萧旌想起多年前在猎场里见过的一只白狐,也是这般优雅美丽,最后被他亲手剥了皮。
  后来那张皮叫他送进了宫中。
  宋茵桐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纤细的手指捏着最后一枚蟠龙玉佩,却怎么也挂不上去,“回王爷,妾身不累......”
  萧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突然抬手推开她,“王妃累了就去歇着吧,今日不必去了。”
  他不知推到了哪里,宋茵桐吃痛地闷哼一声,往后踉跄了两步。
  金簪从她发间滑落,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露出来的小片肌肤上,有一道道狰狞的淤青。
  萧旌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系好玉佩。
  铜镜中映出他挺拔的身影,瞧着温润恭顺,却很少人知道,里面藏着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萧旌转身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东方泛起鱼肚白,今日会是个好天气。
  侍从捧着鎏金盆跪在一旁,萧旌将手浸入水中,忽然想起些十几年前的往事。
  “王爷,时辰到了。”
  萧旌回过神来,水中的花瓣不知何时已被他碾碎,指尖染上淡淡的红。
  銮驾出了王府正门,长街两侧早已净水泼街,黄土垫道。
  萧旌端坐其上,目光扫过路边跪伏的百姓。
  他有些期待了。
  第166章 僭越
  仪仗走得很慢,百姓们跪得膝盖生疼,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太庙的飞檐在晨光中渐渐清晰,九脊十兽的规格只比皇宫正殿低一等。
  萧旌眯起眼睛,觉着那飞檐有些碍眼。
  “王爷,陛下已经到了,”金宁小跑着跟上銮驾,低声道,“太后娘娘的凤辇也在路上了。”
  萧旌嘴角微扬。
  下辇时,萧旌特意整了整衣冠。
  “摄政王到——”
  唱礼声中,萧旌稳步走向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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