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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第13节

  程家虽是官家赏下的宅子,但也不宽敞。前头改成裁缝铺了,后院只有三间屋,程书钧平日里便都在程娘子纺线织布的耳房里读书。这房的小竹窗对着夹巷,外头什么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很吵闹。
  也亏得他能读得下去。
  程书钧被林维明一嗓子吓得肩头一抖,扭过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磨磨蹭蹭的,你怎么现在才来?”倒害得他方才出了大丑。
  林维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总得吃了饭再来,怎的了这是?”
  “赶紧来写了,明儿当心朱博士当堂教你诵读文章。”
  “朱大饼真是……烦死了!”林维明顿时忘了好友方才的些许异样,一屁股坐下,铺了纸,头脑却又一片空白,便又开始抓耳挠腮。
  *
  次日一早,姚如意只卤了五十枚茶叶蛋、捎带着卖完三十份速食汤饼,晨钟响过便提前收了摊。她回家舀了碗杂蔬小米粥,又迫不及待地溜到林家角门喂狗。
  这回她特意轻手轻脚地拨开门闩,开门时,果然看见几只狗咪崽子们在狗洞附近玩,肥肥短短的毛团子,圆滚滚地跑跑跳跳,正扑草里跳动的蚂蚱。
  她偷偷探进半个身子,便吓得它们争先恐后地往狗洞钻。猫咪最小,最先钻洞跑了,紧随其后的是最警惕的铁包金小狗,跐溜一下便钻没影了。
  只剩后知后觉的小黄狗小黑狗慌得团团转,它俩汪呜汪呜叫,急得连滚带爬,又同时伏身子钻洞,两坨胖墩墩的狗屁股卡在那洞口,这下更急了,好一阵嗷呜嗷呜地才挤过去。
  她看得又好笑又心疼,但她今儿没空,将粥倒进盘里便急匆匆走了。
  回屋换了件对襟窄袖短褙子、青色粗布裤裙,又赶忙烙了张直径十几寸的大圆芝麻烧饼,拿草绳穿了油纸裹了,让姚爷爷俩手抱着,用轮椅推着一路飞奔过了州桥,将他送到赵太丞家的医馆做针灸。
  集日正巧是姚爷爷去医馆针灸熏艾、推拿按摩和泡药浴的日子,郎中说是这样的理疗配合每日喝的汤药,能慢慢疏通中风后积淤的血脉。
  姚如意深以为然,这钱是省不得的。哪怕是按照后世西医的治疗办法,轻微中风后也得挂阿替普酶或尿激酶来融血栓。
  中医理疗更是贵在坚持,耗时也长,去一趟没有大半日回不来。今儿正好送他去,医馆有人照看,她便也能放心出去逛集市了。
  与药童约好接人时辰,叮嘱姚爷爷好生配合诊治,姚如意又匆匆折返巷口,等着与程娘子结伴同行。
  第17章 婶娘们 阿娘,我也要吃。
  姚如意倚着巷口的灰砖墙,挎着自家缝的蓝染碎布包,正在发呆。
  那布袋儿是极素简的,单根襻带,抽绳收口。原主的绣活是很好的,但姚如意连记忆都继承得稀碎,更别提原主的技能,只能凭借这具身体尚未消散的肌肉记忆来做。
  不过她自己也会缝。没上学的孩子,技能点便都点在了别的方面,缝补钩织那是基本的,她还会织毛线勾包包呢。说来还是当初跟病房那位河南大叔学的,后来便越织越上头了。
  缝个随身小布包,那是手到擒来。
  因要出门,她便在布袋里装了四五颗茶叶蛋,几块红糖糕,预备与程家娘子路上垫饥用。这会儿,她正低头数着吃食,生怕拿少了。
  就在她低头时,身后却传来了洪亮的、独属于中年婶子们那种不忌讳任何人的敞亮大笑。
  “咯咯咯”“嗬嗬嗬”“鹅鹅鹅”“嚯嚯嚯”
  笑声还挺丰富。
  原来是这么多人一块儿去啊……姚如意转头瞧去。
  程娘子挽着俞家婶子,另一手牵着个羊角辫小囡囡,小囡囡还牵着个胖囡囡,后头还跟着两个妇人,穿成一串,乌泱泱便朝她走过来了。
  俞婶子头一个走到她面前,打量她两眼。
  姚如意不忘人设,赶紧腼腆地低下头,就差掏出手绢拧几下。
  “你总臊啥子?抬头挺胸!”她头一低,俞婶子立刻看不惯她了,伸出铁掌一般的大手往她背脊狠狠一拍:“对!哎!该这般!生得多齐整的姑娘,整日低头作甚?地上有银子捡不成?对了,你今儿怎不摆茶卤摊了?我原想跟你买俩茶卤鸡子儿尝呢!”
  姚如意努力挺起背,闻言下意识摸出两枚温热的蛋,继续维持着细声细气的人设:“今儿要出门便没备这许多,我这还有,婶子吃吗?”
  “吃,给我来一个。”俞婶子毫不客气。
  姚如意便分起蛋来了,先给程娘子分一个,又瞥见那俩手牵手的小囡囡,便也弯腰递到她们面前:“你要吗?”
  生得胖乎白净的那个小女孩儿先伸手接过,扬起笑脸,脆生生地道谢:“多谢如意阿姊”,顺手还从自己小衣裳的花布兜里给如意摸出一颗绞丝糖,“大伯刚给我买的,阿姊也吃”。
  姚如意眉眼也柔软下来,也不客气,愉快地伸手接过了这小回礼:“也多谢你了。”
  另一个小女孩儿生得瘦巴巴的,仰脸看她半晌,面上满是犹豫,正想伸手接,便被旁边一样瘦的中年妇人抬手拒了:“多谢你了如意,但是这孩子肠胃弱又挑食,等会吃一口又不吃了可不白费?多谢你了,她不爱吃外头的东西。”
  程娘子便趁机为姚如意介绍道:“你平日少出门,又不常与我们打交道,可还认得?给你糖的是刘主簿家的小菘,这是小菘娘,你喊银珠嫂子便是;那是茉莉和茉莉的娘,你喊她尤嫂子就成了。”
  “尤嫂嫂,那您吃吧。”姚如意直起腰,转而递给了那中年妇人。
  尤嫂子还犹豫,就被程娘子夺过来塞她手里了:“接着吧,咱巷子里,偏你穷讲究!人家如意一片好心,你赏脸尝尝吧!这孩子卤的真挺好的,你看这蛋壳就知道,下锅之前都刷过的,不像外头的卤鸡子儿,壳上还有鸡屎。”
  “那我尝尝。”尤嫂子这才讪笑起来。她确实有些讲究,爱洁净,家里只要来过人,人走后,甭管是桌椅杯碗,她都要刷洗一遍,就连地都要扫一圈,故而看外头做的东西总嫌脏。
  但如意是自家街坊邻里,她总不好把这种怀疑和嫌弃摆在脸上,便只能勉强收下了。本来接了也不想吃的,结果几人要去马行街坐车,边走边说话的空隙,俞婶子、程娘子和小菘走着走着便已迫不及待剥开吃了。
  姚如意装出来的鸡蛋,都是早上特意留在锅里的,擦干外壳后用手帕裹着放在小布包里,所以还温热着。她如今卤茶叶蛋也卤得愈发得心应手,卤汤用了几次,也正是最浓郁醇香之时,今儿这一锅连蛋壳都卤得香香的,外壳裂而不碎,一剥开,那种卤蛋香便更是明显,丝丝缕缕直往人鼻子里钻。
  俞婶子一口咬掉半颗蛋,油亮绵软的溏心一下露了出来。她本就是咋咋呼呼的性子,这下嚷得半条巷子都听得见:“哎呦还是溏心的!这卤鸡子儿要卤成溏心的真是不容易,卤时间短了不入味,时间长了哪个鸡子儿不老?如意啊,你这手艺是不错啊,不枉费你程嫂子这么夸赞。”
  原还以为是吹牛的,没想到真好吃。俞婶子把剩下半个也一股脑塞进了嘴里,嘴里塞得满满的,滋味便也满溢在口中。
  小菘见了赶忙也加快了剥蛋的速度,才剥开一半便张嘴啃了一口,油亮亮的蛋黄顺着她指缝淌,她赶忙低头去嘬吃得也两眼亮亮的,仰脸对姚如意夸道:“如意阿姊,你卤得鸡子儿真好吃!比我阿娘卤得还好呢!我阿娘卤得鸡子儿跟白水煮得没两样,可难吃了。”
  银珠嫂子佯怒地瞪闺女一眼:“你说什么?”
  小菘察觉到亲娘的眼神,立刻狗腿地蹭到亲娘身边,甜丝丝地改口:“大舅说了,人各有所长,我阿娘鸡子儿虽卤得不好,但阿娘烧得红烧羊肉最好吃了,便是樊楼和沈记也比不上,我最爱吃阿娘的红烧羊肉了!”
  众人听了都忍俊不禁,银珠嫂子也忍笑,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偏你话多,快吃吧,等会出了城,尘土多了,非吃一嘴沙子不可。”
  咦……怪脏嘞。小菘立马低头专心吃蛋。
  姚如意也抿嘴一笑。
  尤嫂子看众人手里那流心的蛋,心里就有点动摇了。
  程娘子也在旁细嚼慢咽,得意道:“我早说好吃,你们非不信。”
  尤嫂子被香味左右夹击,撩得心痒,终究架不住撩拨,也开始剥蛋,刚剥完,衣袖就被扯住了,低头一看,从来不爱吃卤鸡子的茉莉竟也仰起小脸,紧巴巴地盯着自己:“阿娘,我也要吃。”
  “你要吃?”她在家可是哪怕烧龙肉都不吃的!尤嫂子惊讶地把孩子抱了起来,茉莉生得瘦,单手抱着都不觉得重,她让茉莉屁股坐在自己的臂弯里,另一手拿着蛋喂她:“那你尝尝看,不爱吃给娘吃。”
  尤嫂子便又期待又紧张地望着茉莉,看着她张嘴咬了下去。
  第18章 赶大集 如意这是又要做什么吃食?
  茉莉吃口尚不及咽,便被那醇厚的卤香虏获了。小手紧紧把住尤嫂子的手腕不撒开,立刻就要吃第二口。一枚蛋也没多大,很快,茉莉就在尤嫂子错愕目光中把整个蛋都吃完了。
  以前总要提前让人剜出来的蛋黄,这回全吃掉了,一口不剩,吃完还舔嘴,意犹未尽的模样。
  程娘子比姚如意都得意:“你瞧,茉莉吃得多香啊?茉莉好吃吗?”
  茉莉猛点头:“好吃,明儿还要吃!”
  小菘跟着咋呼:“我也是!”
  尤嫂子又惊又喜,搂过女儿亲了亲,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软着声音道:“好好,明儿阿娘就到如意阿姊家里买去。”说完又转头对如意道:“如意啊,劳你明儿多卤些,你给我留着。我带孩子睡起不得早,一会儿归了家我便先与你送钱来,明儿留五枚,专候我家。”
  “我家要二十枚。”俞婶子顺道接口道,“我家二郎在大理寺办差,这些日子忙个什么大案子,忙得天昏地暗都不及吃饭,有这个正好,两三口垫垫肚子,还能与同僚分食。”至于她家老头,她压根没想给他留。反正这鸟人有一口好吃的都紧着他的鸟,哪儿配吃好吃的?啃树皮算了。
  银珠嫂子也附和:“我家也留上二十个,我给我舅家也送些。”
  只有程娘子挽住如意胳膊,笑道:“我起得来,我明儿自个来买。”
  生意上门了!姚如意弯起眼睛笑着,脆生生地答应了。
  一伙人便继续说说笑笑往马行街去,秋阳晒得人身上都暖酥酥的。
  交钱坐上了宋朝版城际公交——那是用六匹驽马牵引的敞篷长板车,一辆车能坐十来个人,三文钱一位。几人落座后很快又谈起别的。俞婶子简直是夹巷里的情报员,她有数不尽的话能说,一路上滔滔不绝。
  先说国子监有个姓朱的博士极爱占小便宜,小气抠门得很,常上学生家中告状,顺带便收些赔礼,成天靠这些讹来的肉菜,过日子都不用花钱了。俞婶子冷笑道:“怨不得这岁数还未婚配,谁愿意嫁此等人?”
  又说孟父日日打儿子,孟母关氏便日日打丈夫,一家子鸡飞狗跳的热闹得很;最后还说起林家。姚如意还以为是与自家一墙之隔的林家,没想到巷子里还有另一个林家,就在程家裁缝铺对面,是开封府衙当班的林司曹家。
  俞婶子说起林司曹家的夫人英氏,她已连生了五个儿子,现下四十多岁的人了,肚里又揣上第六个了。林司曹急得到处求神拜佛,不仅求媳妇能平安生产,还指望此番能一举得女。但是俞婶子言之凿凿:“我看她肚子尖,自打怀孕以来,那鼻头变大了,脸上也长了不少疙瘩,只怕又是儿子!我与你们说,闺女最疼人,怀闺女的那面皮都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滑溜溜的。”
  尤嫂子以帕子掩口低笑:“若肚里真揣了个林六郎,林司曹不得又哭晕过去?”
  当年林五郎出生时,林司曹便一脸紧张地在产房外拉磨驴似的等候。接生婆喜气洋洋抱着大胖小子出来跟他说恭喜林大人,母子平安!他脸一下就白了,强撑着过去掀开襁褓一看——果然带把儿!
  当场“嘎”的一声,两眼一翻就厥过去了。
  听得姚如意都忍不住笑了。
  古时虽也讲究多子多福,但也分情形。林家就这么几间房,全靠林司曹这个七品官的俸禄养家,五个儿子听俞婶子说小时候个个比猴儿还活泛,大了也爱胡闹,竟没有一个稳重老成的,五个孩儿能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地上蹿下跳,林司曹实在受不住了,再看别人家香香软软、乖乖巧巧的闺女儿馋得眼泪都下来了。
  本来他们不打算再生孩子了,夫妇俩年纪也不小了,没想到英婶子竟又怀上了。
  板车晃晃悠悠出城去,姚如意夹在婶子嫂子中间,听得津津有味,只恨手边没有一把瓜子嗑,还时不时被俞婶子促狭逗趣的言语逗得笑出声。
  此时,秋日还有些灼热的阳光散下来,让她竟有种要秋游的快乐。
  毕竟秋游是一项她很多年都只能旁观无法参与的集体活动。她之前经常坐在小卖部的柜台后面,看学校里组织秋游,学生们举着红旗、穿着班服,列着长长的队伍从她面前经过,让她羡慕极了。
  日头渐高时,集市喧闹声漫过来,她们终于到了大集上。
  出得城门往南行数箭地,沿路已支起了一个个竹竿篷布摊子。
  喧声如潮。
  卖炊饼的揭开蒸笼,白气腾地窜起,裹着油香往人堆里飘。卖炙肉的推着独轮车,寻个空处歇下,将铁铲在铛子上刮得铛铛响,口里唱道:“热煎煎的滩羊肉嘞——”还有脚夫闲汉们,俱都蹲在墙根下,捧着粗瓷碗呼噜呼噜喝羊杂碎汤,边喝边拿眼觑着过往行人,等着活儿。
  一进集市里,便是摩肩接踵,蚂蚁攒巢似的人挤着人,什么味儿都有。程娘子与俞婶子忙将姚如意夹在中间,左右紧抓着她的胳膊,生怕她走丢似的。
  尤嫂子和刘银珠早把两个孩子抱起来箍在怀里,大人紧张起来,她们却兴奋的不得了,茉莉伸着细伶伶的胳膊去够远处货郎担上的彩绘泥娃娃,整个人几乎要从她娘怀里挣出来:“娘,我要那个,我要!”
  小菘拿眼瞟一眼娘,见娘抱着敦实的她吃力得很,便没有闹,拉了拉她袖子:“阿娘我也想要一个。”
  程娘子道:“你们且带孩子买去,我们往韩家窑走一遭,还要买些针线。”
  俞婶子却盯上了个卖鹌鹑馄饨的老汉,道:“我不去那灰堆里遭罪,就在这儿吃碗热汤儿。你俩办完事,回来寻我便是。”说罢扭动着粗腰,一屁股挤进老汉新支的油纸伞下,还多要了两个笸箩里金灿灿的油果子,哼着小曲,四平八稳坐着等吃食——俞婶子原没什么要买的,出门一趟,只为消遣罢了。
  当下分作三路,程娘子则拽着姚如意在人丛里左冲右突,挤上驿道后再沿城墙往西走了会子,便见一片空地布满补丁似的窝棚,立着几座巨大的馒头窑。正有一窑大开,热浪卷着火星子往外扑,赤膊的窑工们脸蒸得通红,浑身热汗,正拿铁钩子去钩窑架上摆着的红陶碗盏。
  这窑场口蹲着个鬓发蓬乱、形容猥獕的老窑工,深秋时节他只穿件无袖布褂,敞着怀,露出晒得黑铁也似的毛胸脯,一身肉腱子,正呼噜呼噜喝羊肉汤饼。
  他见人来也不起身,直到程娘子招呼他:“老韩头,生意来了。”
  那汉才抬眼道:“烧甚物件?”
  姚如意忙取出用毛笔勾的图样。她除了数学好,还有一样长处就是略微会画些小画,当然也是没人教她的,只是住院无聊,跟着某字母站的up主自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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