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我生性恶劣。”戈尔德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我有些时候会很无聊的把王钥扔在人类当中,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
“人类史上很多次大暴!乱背后的罪魁祸首都是我。”她宁静地说,尖着淡粉色的手指捏着茶杯,扬起了目光看向了华生。
你不会感到恐惧么,华生想起了福尔摩斯问过自己的一句简短的问题,他当时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福尔摩斯的胆子只比他大不比他小,而且卢纳的确也不是什么高威胁物种。
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卢纳很孤单很可怜,只是个过分努力但是总是徒劳无功的小女孩。
而这样单独的面对另一位古神,他好像突然理解了福尔摩斯所说的恐惧是什么。
他们不是人类,也不会成为人类。
他们有自己的物理和自己的铁则,也有自己的自由。
这种恐惧不是靠理性就能遏制住的,不是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些古神和他的日常生活基本上不会交集,他也不是他们喜欢的猎物这种事就能消除的。
他要面对人类并非站在地球的食物链的最顶端的事实。
和他们的逻辑也不是真理这样颠覆性的认知。
他只要和他们邂逅一次,如果承认自己所见所感为真实,他就得否定自己从小学学到大学的知识,它们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
那我算个什么,我该坚持什么呢?
这种巨大的茫然和无助形成了恐惧。
他看着戈尔德,女人看上去很放松,仪态松弛而矜贵,华生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指上,无名指的确带着一枚黄金的戒指。
戈尔德笑了笑,她放下了杯子,将纤细柔软的手指慢慢地从戒指中抽了出来,“这就是被你们叫做尼伯龙根的指环的东西。”
“要摸摸么?”她笑着建议道,“摸一下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我还在这里呢。”
“不过应该会感到很大的愉悦。”她说,思考了一会措辞,不过她似乎也不能准确描述人类的体验,所以她选择的沉默,只是伸展开了手指,放在了华生的面前。
年轻的医生一瞬间将头转了过去。
“怎么了?”戈尔德的声音响起了起来,“你害怕了么?”
“只是试试而已。”她轻声说,声音压低之后嘶嘶如甜美的蛇鸣,好像撒旦当年就是这样带着苹果诱惑夏娃的,“不要紧的。”
“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卢纳肯定会不高兴的。”戈尔德补充道,“这点事情对精神的影响,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然而华生没有睁开眼睛。
他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东西,想到了自己还在战场的时候,他摸着身边的步枪,想着杀掉一个人也不要紧,他是军医,但是也是军人。
于是后来他杀掉了很多人。
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忍不住扣动扳机,不管那是兔子还是鹿。
他花了很久才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但是当他回首的时候,发现他也是制造那个地狱的一员。
他们一起制造了这个地狱,然后又一起在其中挣扎。
人性从来脆弱无比,他不敢睁开眼睛,然后他听到了戈尔德的笑声和叹息,女人将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又端起了茶杯。
“的确不去看是个很好的选择。”戈尔德笑了笑,“我遇到的大多数人类,它还戴在我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办法移开目光了。”
“请恕我直言,您既然持有如此的力量,为什么没有成为世界之王呢?”华生轻声问道。
戈尔德笑了一声,“我持有强欲的二分之一,但是我自己并没有什么物质方面的欲望。”她轻声说,抬起了手,观察着那枚戒指,“我是赏玩者也是局外人,我不想得到那些东西,我只要看着。”
“能取悦我的,只有那一瞬间的毁灭而已。”她淡淡地说,“就像你们人类在储藏室囤积了多少烟花,都不如点燃它们的时候快活吧。”
华生被说服了,他知道古神不会说谎,戈尔德也没有任何需要骗自己的理由。
他们并不是蛮不讲理的生物,正因为如此,才对精神更有侵略性。
无论是以何种封号为名的王,他们都意外的很讲道理,然而当你开始思索他们的道理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距离人类越来越远。
毕竟他们的道理也不是什么人类的道理。
“也就是说,你们不将王钥遗失,人类是不会捡到的么?”华生问道。
戈尔德摇了摇头,“不要低估人类的欲望,他们对于想要得到的事情表现出来的执着可是非常强大的力量。”
“那有过人类把王钥从你的手中夺走过么?”华生问。
“这不能说。”戈尔德笑了笑,“不过人类似乎认为我们的力量是来自王钥的,所以涉足神秘学的人往往对王钥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他们认为拿到了王钥,就能把我们持有的力量为他们所用了。”她笑了笑,扶了扶额,“不过最后的下场往往不怎么好。”
“王钥只是我们的体量一个延伸罢了。”戈尔德说,“我们对于这个世界,有着可怕的质量,所以就有着可怕的引力。”
“我们会吸引到对我们的性质欲罢不能的生灵,作为仆从,作为附庸,或者作为盟友抑或是朋友。”她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指环,“我知道,你可能不信,只觉得我是在恐吓你不要对王钥有感觉。”
“实际上。”华生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我应该也见过几把王钥了,我还没有对任何一把有感觉。”
“可能你还很年轻吧。”戈尔德轻声说,“相信自己的人力可以做到很多事,不会渴求超乎常理的力量。”
没错,他年轻,有着医学博士的漂亮履历,还是一位国家英雄,又结识了不同凡响的朋友,过着有趣的人生。
没有人会保证他遇到了某些事之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告辞了。”戈尔德笑着说,“谢谢您的早茶,我只是想做一个善意的提醒,莉莉丝说你最近可能会遇到某些际遇。”
“希望您能一直如今日一样铭记着您作为人类的尊严。”戈尔德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她拿起了帽子,静静地走了出去。
我作为人类的尊严,华生对这个句子感到了由衷的恐惧,他知道这些王的能力,他也愿意相信他们并不是什么天性邪恶的生物。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时钟正在走向七点钟,他想起了今天似乎有一封电报要发,不如现在就出门,正好路上吃个早饭再回来。
当华生心满意足吃饱喝足地带着些点心回来的时候,因为填饱肚子的舒心让他几乎忘记了早上的这一段简短的谈话,然后他推开了福尔摩斯的卧房门的时候,好心情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在干什么,夏洛克?”他问道,手中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
半坐在床上的灰瞳男人虽然遵守了他的医嘱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静养,但是他的手里的东西,如果华生没有老眼昏花的话,他可以发誓。
这家伙在把玩卢纳的王钥。
“你!”华生伸出手打算一把抢过来还给卢纳,但是他突然觉得自己经手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猛地缩回了手,看向了坐在一边翻着画本的卢纳。
“这样真的可以吗?”他问道。
卢纳抬起了眼睛,然后她伸出了手,把王钥拿了回来。
“啊,”卢纳微微偏了偏头,“没有关系的,医生,我们已经约定好了,如果有什么意外,我马上就拧断他的脖子。”
然后少女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纸递给了华生。
华生用颤抖的手接了过来,发现这是一份和她所说内容差不多的合同,甚至一式两份按了手印做了公证。
华生感觉这种大起大落对他的心脏和血压都不太友好。
“这件事的主要责任人应该在你。”福尔摩斯抬起了一根消瘦的手指指了指华生,“如果你不是逼我还得在床上躺七天的话,我也不会有这种念头的。”
“如果你不在监狱里绝食的话,你就不会这么容易地得重感冒,如果你得了重感冒的时候就遵守我的医嘱不去看什么雨中的拿破仑像,你早已经可以出去研究你那个劳什子的案子了,而不是在这里拿着一个随时可能害得你脖子右拧的东西在玩火。”华生一口气说道,卢纳低下头看了看脖子上的钥匙,然后她将它塞进了衬衫里面。
然后她举起了一只手。
“你有什么问题?”华生问道。
“为什么脖子右拧呢,我习惯左拧。”卢纳眨了眨眼睛说,“是人类的什么仪式么,还是什么习俗,需要改过来么?”
华生怔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的怒火好像一瞬间消失了。
“不用。”他说,“你怎么高兴怎么拧,福尔摩斯他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