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没有,我来吃饭。你们还住古城吗?”
夏以臻其实也很想了解那些被她逃避殆尽的时光,想知道保险公司有没有帮王顺一家把房子建好,也想知道只剩框架的家味,现在是什么样子。
“是。”王霁冬说。
他眉头凛起来,看了夏以臻一会儿突然道:“盛朗哥帮我们重建了房子,你不知道吗?”
第95章
“你说什么……”夏以臻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知道?”王霁冬眉头锁得更紧了,“你们分手了?”
“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是盛朗帮你们建了房子?什么意思?是古城的房子吗?盛朗?”
夏以臻钉在原地,在风里听见自己错乱的声音与呼吸。那场大火后的一切她一概都不知道,六年了,她已经率先成了局外人。
站在雪里,夏以臻只觉得和六年前站在家味的废墟中同样冰冷,盛朗的声音从遥远的时光里穿荡而来……
“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可以帮你解决一切吗?”
“夏以臻,依靠我一次,就一次……”
过往的一切旋转着怒吼,令夏以臻眩晕得站不稳,直到她魂不守舍地坐入清林大操场的观众席,才终于相信她不是在做梦。
此刻,眼前因风雪而空无一人,她沉默着,等待错过的一切重新上演。
王霁冬递给她一盒热巧克力奶:“真不冷吗?”
夏以臻摇摇头,从遇见盛宸直到现在,她已经觉不出什么了,甚至连咳嗽都没有了力气。
“你换电话了。”王霁冬挨着她坐下,“这几年都找不到你。”
“对不起。”
“我理解,这样的打击放在谁身上都一样。我爸妈一直很担心你,我来了燕市后,总让我找你,没想到最后还是偶遇上的。”
“霁冬。”
夏以臻望着王霁冬凌厉的眉眼,只觉得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磨逝去了,可有些东西,却又好像从未变过。
她心头苦涩,一颗泪滚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爸爸妈妈,是我当时太胆小,没有勇气面对。”
“我怕你们一家会就此恨我,讨厌我,我无法承受,总以为不去看,不去想,就可以佯装相安无事,假装你们还喜欢我。”
“开了这个头,又发现再也回不去了,我怕再见会尴尬,面对面也没有话说。对不起,是我太懦弱了。”
王霁冬听完后轻轻道:“他们当然是喜欢你的,我也是,从没变过。”
“霁冬……”
“真的。不骗你。”王霁冬蹭去她的眼泪。
风卷着雪片吹来,吹得夏以臻眼睫纷白,她长久以来的担忧,思来想去都没有答案,就这一瞬间,一切在她心里终于盖棺定论了。
眼泪更加放肆地流出来,落在手上,热得令人心安。
夏以臻抬起潮湿的脸:“霁冬,你说盛朗帮你们重建房子是什么意思?”
她用力回忆着那年:“当时他让我在医院陪床,说你们家的房子有保险,他会去沟通,一切很快就能处理好。那时候我每次见到他,他都在对我笑,说没事,我总想象事情处理得很顺利,便忍着不敢问细节,怕……”
“没有保险。”王霁冬打断道,“没有保险,全部的钱都是当年盛朗给的。”
“包含建房子期间的过渡安置费,总共给了八十万,其实倒用不了那么多,所以我爸这几年来也一直于心不安,存着一部分总想还给你。”
“不过房子建得很好很快,第二年春天我父母就搬进去了,直到现在。”他看向夏以臻,“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八十万。夏以臻倏地笑出来,顷刻天旋地转,王霁冬的话压得她喘不动气,心口钝痛蔓延,痛得她要窒息。
过往的画面在风雪里穿梭,夏以臻无比熟悉这个数字,它不仅是八十万,也是盛朗的四年。他曾经倾其所有,为自由孤注一掷的四年,在那场因她而起的大火里,燃烧殆尽,片甲不留。
她曾经不明白盛朗为什么会输掉那场父子赌约,如今也有了答案。
他又一次替她买单了。
夏以臻忍不住想呕吐,她按住心口,忍着那里撕扯的剧痛,却徒劳无功,她感觉自己要被过往的潮水淹死了。
她看到眼前的风雪里,年轻的盛朗正奋力蹬着车子躲避城管,又站在他们相遇的街口,耐心地、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等她将炒饭一口一口吃完。
她看到无论家味再破再旧,冬日的院角总是站着一只为她而堆的雪人,他听见盛朗轻轻地说,如果生他的气要给他机会解释,不可以分手……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在风雪里嘶声哭喊,她不顾一切地嚎啕,旁若无人。
盛朗,二十二岁曾为她倾尽所有的盛朗,她就这样放手了……
夏以臻终于投降了。即便被她一次又一次地压抑着不承认,如今也做不到继续无视某个事实——她深爱盛朗,六年了,一如既往。
王霁冬安静地等她平复下来,见风雪小了些,才又开口道:“其实现在也不晚,所有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但永远不可能靠不面对解决。”
“如果想解决,当下也一定是最好的时间。”
他话音刚落,看到夏以臻已经倏地站起来,她匆匆道谢,又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王霁冬很轻地笑了一下。
出租车上,夏以臻给盛宸打去电话,问盛朗在哪。
盛宸好像是去了第二场,听声音已经彻底喝多了,周围纷乱闹腾,还有男男女女轻浮的调侃。
他只是轻笑道:“怎么,约完会知道后悔了?比了比,发现还是我哥好,是吗?”
“不过很可惜,傻子才会永远站在原地等你,我刚刚已经劝过他了,让他珍惜身边人,说不定就比你……”
“盛宸,算我求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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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朗一连几日都无法入睡。他的身体自上月开始问题重重,精神,神经,多年的顽疾通通重新冒出来。
眼前的盛玉麟躺在病床上,安静得像个婴儿。
盛朗隔着玻璃看他,倏忽想,人出生时就是这样被放在一张床上,享受这辈子最细致的呵护,却还常常哭闹。现在满身插满管子,看上去痛苦万分,倒是安静地逆来顺受了。
对于现在的盛玉麟,他谈不上恨。就像对某个不会表达的物品,是难以真正恨起来的。
盛朗无力地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仰起头阖目休息。
很快,他听见一串高跟鞋声从容而来,穿过一整条走廊,在他身边停住,又安静地坐下,带来一阵淡淡的香气。
沉默了一会儿,盛朗睁开眼淡笑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身边人把一捧百合递给盛玉麟助理,又将一罐热牛奶放到盛朗手中:“忘了吗?你今天约了我。”
盛朗眉目一凛,倏然坐正说:“对不起裴漪,我是真忘了。”
“可以原谅。”裴漪轻轻笑笑,“毕竟叔叔这种情况离不开人,也毕竟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失约。”
“抱歉。”
“好了,我都没觉得怎么,你也别小题大做。我顺路,正好来看望一下。”
她将牛奶拿起来,将易拉罐拉环拉开才又重新放回盛朗手中:“快喝吧,对你有帮助。”
“谢谢。”
“叔叔的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起色。”
“怎么会那么突然?”
“其实也不算突然,这两年他的身体一直不好。”
“所以健康才是最值得关注的,你既然知道,就不要重蹈覆辙。身体要靠养,你对它好几分,它就回馈你几分,精神也同样。你有事情总喜欢搁在心里,这不是好习惯,应该学着释放,不光是跟我,跟你信任的朋友,亲人,你都可以试着多倾诉些。”
盛朗点点头:“好。我会,谢谢。”
“最近手怎么样了?”
“老样子。”
“我看看。”裴漪捧起盛朗的右手,看尾指和无名指延伸处一直不受控地跳动,连着手腕也偶会颤抖。
她沿着经络细细抚摸,感到跳动是有一定规律的,道:“还是尺神经的问题。你的所有状态都是同步的,既然不是病理上的,那就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要从心上解决,放宽心,慢慢来吧。”
夏以臻站在走廊另一端,在人来人往的纷乱里看着这一切。
那的确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美丽女子,一颦一簇都得体高雅,看上去既聪颖又智慧。
盛朗的手正放在她手里,被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
很快,她与盛朗一同起身,又突然并肩走过来,在夏以臻落荒而逃之前,她第一次,清晰地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别送了,这个地方我还不认路吗?倒是你,别让人太为你费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