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苏鹤说着叹口气:“话说回来,我还是更担心你。你身子弱,从小到大也没遭过大打击,别也跟着倒下了,如果那样,小宸跟我可真要忧心死了……”
苏鹤说着拍了拍苏梦肩头,苏梦也覆上了他的手。
两人沉默了片刻,苏鹤又摇头道:“说实话,我真没想到姐夫会在墓园出事。昨天是他前妻忌日?我怎么记得不是。”
苏梦摇摇头,的确不是。
“听他司机说两人是前后脚遇见的,哪有那么巧?不知道有什么事非要在那里见,又不知说什么那么激动,能把人说背过气去?”
苏鹤面色凝重地轻轻颔首:“其实这些年我也看出来了,人就是远了亲,近了殃。前妻就是再不好,死了不说话,也成好的了!”
苏梦惋叹着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
“傻姐姐,你这就是妇人之仁了。”苏鹤凛起眉眼,“此一时彼一时,这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为了小宸,你心里还是该绷起根弦。”
“什么弦?”
“我瞧着这些年,小宸也不是个有主见的,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是怕小宸太年轻,耳根子软,手又不狠,回头让人牵着鼻子走。即便是那位如今不任职,未来垂帘听政做个皇太后,也够咱们小宸喝上一壶的。”
苏梦望着窗外,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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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的新闻一日连着一日出,夏以臻一条都不会落下。她也弄不清为什么每次看到,心都会细细麻麻地跟着紧张,即便从前被盛玉麟冒犯过,此刻她也仍旧不希望他就这样轰然病倒了。
无常的人生。
上个月,她才看到盛玉麟雄赳赳地出现在宴会上,只不过半月有余,就已经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这么成功的人,在命运面前,也有点无可奈何。她从前为了事业点灯耗油地拼命,一瞬间似乎也没了太多意义。
夏以臻痊愈后,很快就被芮咏牵线,与学校书记推荐的一个清林大建筑专业博士约好见面。
对方名叫陈宇,听说父亲是部级干部,本人更是学术上极有作为,为人也内敛踏实,算得上出类拔萃。
夏以臻跟他在微信上简短聊了几句,双方情绪都不高,但因为中间人盛情难却,便约好在清林大附近一间不错的饭店见面。
陈宇本人比照片好看不少,算得上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简单穿了件白衬衣,戴着眼镜,干净洒脱,十分不俗。
夏以臻的病虽然好了,却留下了个后遗症,一见风、一到了晚上就咳嗽,去医院查了查,说是变异性哮喘,还得再坚持吃药养一养。
从进门到落座,两人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夏以臻就因为呛了风一直咳嗽。
陈宇面色温沉,也不着急,坐下后,只是给夏以臻添了热水让她缓缓。
直到菜上来,夏以臻还时不时咳几下,陈宇见她一张嘴就带出咳嗽,也不多问她,只把自己情况介绍了下,并礼貌地说,实际他本人现在并不急于恋爱结婚,还想专心学术几年。
夏以臻一听也放松多了,又发现两人都认识关柏安,便终于找到共同话题,围绕他聊了两句。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一杯热的姜汁可乐送到夏以臻面前,说是止咳的,她正意外,听到服务员说是身后的男士吩咐煮的,夏以臻心头一凛,回头在不远处见到了盛宸。
他正歪在椅子上大喇喇地坐着,翘着一条腿,脚下薄底皮鞋微微点动着,就这么一眼,盛宸也突然看过来,目光带笑,看着却挺阴冷。
夏以臻回头叹了口气,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虚虚地冒冷汗,又看到陈宇眼睛一动不动,眼镜上很快映出了一身西装革履。
“我想和我绯闻女友说几句话。三分钟。”盛宸带着酒气,插着口袋对陈宇笑道。
夏以臻已经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但还是对陈宇很不好意思,她站起来匆匆地道歉。陈宇不卑不亢,也起身温和地一笑:“没关系,我刚好要去洗手间。”
盛宸不搭理二人,一把扯开夏以臻身旁的凳子,又不客气地坐下道:“病了?”
“嗯。”
“南麓山回来病的?”
“嗯。”
“那你可要当心了,这病容易死人。”
盛宸笑着给夏以臻添水,无微不至地说:“怕了?”
夏以臻心里跳得厉害,在盛世这样的节骨眼,听到盛宸这么说,令人猜不透,也跟着心慌。
“别怕,因为我哥和你是一种病,差点就死了,所以我很了解。”
“盛朗?他病了?”夏以臻不安道。
“这不重要。”盛宸轻敲着桌子看她,见她面容苍白,忽的凑近说,“你应该感谢你命好,也该感谢我今日选在这儿请渠道商吃饭,可以好心给你几个不死人的建议。想听吗?”
他根本不等夏以臻回应,直接开口道:“一,不要过生日时,发着高烧开车。”
“二,不要冒着大雨,一开就是十个小时。”
“三,”他晃手指笑笑,“这点最重要。不要去见那些心里根本没你的人。因为这种病,怕冷。越见这种人越心寒,心寒是他妈会死人的。”
他说得咬牙切齿,说完便将姜汁可乐用力一推,可乐倏然摇晃着洒了出来。起身的一瞬间,盛宸凑近夏以臻颈边低低道:“好好约你的会吧。”
“等等。”夏以臻攥住盛宸手腕,“说清楚。”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你说盛朗在生日当天发烧冒雨开了十个小时车最终来见我……”夏以臻颤抖着,“是这样吗?”
盛宸嘴角翘翘:“你还不算太笨,可惜没什么用了。”
他拂去她的手,向陈宇座位轻瞥道:“我哥和你一样,也有很多选择,不会在你一棵树上吊死。你也该清醒地知道,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比你好。”
“你可以选别人,他也可以,这很公平,失陪了。”
盛宸说完,骤然转身,大步离去,留下夏以臻一个人,只剩错乱。
她匆匆去搜寻南麓山那日的记忆,那辆齐市牌照的车,盛朗狼狈的面容,唇边散不尽的绵密热气。孝雅抱他的时候似乎说过他很热,盛朗在发烧,发烧从齐市开了十小时车赶来,他不是为了来见孝雅,他……
夏以臻攥着茶杯,脸和指尖一瞬间白起来,陈宇回来只看了她一眼便微笑道:“我学校还有事,今天就这样,好吗?”
夏以臻失神地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游魂一样地走出饭店,发现雪又开始下了。
陈宇走在她身前,似乎突然遇到了熟人,他停下来和他打招呼,夏以臻于是木然地和陈宇告别,刚走出两步,又被人叫住了。
“以臻姐?”
她回头一瞬,看见个年轻男孩,身穿派克服,单肩背一只书包。他长得高挑,五官锋利,气质极凛,见到夏以臻刹那满目错愕,又很快转为惊喜。
“霁冬?”
“嗯。”王霁冬嘴角轻轻一撇,“看着就像你。”
陈宇很意外:“你们认识?”
王霁冬浅笑:“我姐。”
夏以臻难以置信。她有六年没有回过淮岛,也刻意没跟老街坊联系过,她不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王霁冬已经长成这样高挺凌厉的样子,又在清林大读书。
一切太突然了,看着这样的王霁冬,夏以臻有些陌生。他与陈宇告别过后,便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
“是,霁冬。大概有六七年了。”
夏以臻细细看着,只是默然,直到雪落上王霁冬睫毛,才终于令她想起小时候雪天与王霁冬在家门口玩时他的样子。
夏以臻那时总说:“你长得就像冬天!像冬天的北风,看着就想打哆嗦!”说完就抱着胳膊抖起来。她倏然笑了笑,“你长大了霁冬。”
“嗯,你变化不大,成熟了点。”王霁冬看着她,也是含笑沉默,他平静地观察她的反应,终于又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嗯,还好。你呢?还有王叔和……”
“都好。”王霁冬干脆道。
“那就好。”夏以臻忍着喉咙的咸涩,轻轻点着头。
六年前除夕夜因她而起的一场火,烧光了一切,又连累了太多人,即便是曾经朝夕以对的老邻居,深情厚谊也因此燃为灰烬了。
王顺夫妻人好,曾经说一切没关系,都会好的,可这么多年以来,夏以臻从不敢回想,更不敢面对,那场火她没有亲临,却常会梦见,梦里火势汹汹的,把一切都吞噬浸没了。
她也会梦见王顺夫妻与她成为陌路人,或是面上不表,心里生怨。在梦里她的心也抽抽地疼,疼到哭醒,醒来后只觉得,即便房子可以重建,一切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如今听到他们都好,夏以臻咽了咽,只知道不断地点头。
“你住在这附近吗?”王霁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