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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先前量好的衣服也提前被送来了,是个方正的礼盒,一条青白色真丝缎的手工苏绣旗袍端雅地躺在里面,附着张毛笔小楷,名为《月霜》。
  还有名字啊……
  夏以臻眼睛都忘记眨,摸了摸,料子像水一样滑,凉吟吟,青碧碧的,真的像冷月的清辉照了下来。
  量体的时候,女工匠十分客气,一直道时间紧急,只能小小改动一件收藏成品,请别嫌弃,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件衣服……
  夏以臻小心地换上,只觉得处处合体,像抚在她身上似的,她自己看了一眼镜子,都觉得镜中人玲珑曼妙,多一寸赘余都没有。
  她一时看得出神,突然听见身后有人道:“夏小姐,该你化妆了。后面还有其他演员等着呢。”
  夏以臻恍惚回神,礼貌地答好,又速速挽顺裙摆在镜子前落座。
  给夏以臻化过妆的造型师都说她这张脸好化,不必调整细节,使半分力,却有十二分的效果,头发挽在一侧,又留出一部分垂在胸前,配旗袍轻简婉约,娴雅不俗。
  造型师看了眼镜子便说:“我也不知道再做什么了,感觉已经很好看了,你看呢?”
  除了一对小小的珍珠耳环,其余什么配饰都没有,但确实已经很好看了。夏以臻含笑点点头:“我也觉得可以了,多谢。”
  她没有喧宾夺主的想法,化妆师一结束,她便立刻站起来,她生怕旗袍上生褶,剩余时间便一个人站在窗边看流程。
  夏以臻也是后来才发现,沈泰叫她来并不是做主持的,奉席两字也太过粗简。主桌宾客都是显贵,个中还有外国来客,菜式全部以“月色”为主题,又以传统诗词命名,与主桌客人一一介绍菜色和寓意,才是她的工作重点。
  夏以臻提前做了功课,也按沈泰要求的背了下来,直至演员陆续走光,化妆间里只剩她和造型师两个人,她还在不放心地默诵。
  造型师刚收好箱子,遇上一个老太太乘着电动轮椅施施然进来,一进门便道:“请问这里是化妆间吧,小姑娘,我头发乱了,你帮我弄弄好吗?”
  见她一身朴素装扮,还带着股猪油味,造型师一时弄不清这是哪来一人,问道:“您是后厨的工作人员?”
  “算是的。”
  造型师一听便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只负责演出人士,正急着去前厅,那边彩排呢。”她说完,扛着箱子匆匆离去了。
  夏以臻被打断,便在角落看了一会儿。这老妇人一头麻白的头发,看起来也有七十了,年纪这样大,竟然还在坚持工作。她想了想,如果她奶奶还活着,大概也是这个岁数了,她也一定还在坚持工作,不过可能也要坐轮椅了。
  夏以臻莞尔一笑道:“奶奶,您不嫌弃的话,我帮您弄吧。”
  老太太回望了一眼,眼神很快地从她身上上下扫过,笑笑答:“也好。”
  夏以臻懂得这种轮椅如何用,很快就将老太太推进屋,又蹲下来跟她说话,原来老太太的腿只是这几天天气转冷有些发旧疾,平时也是能走路的,常常还到处去呢。
  夏以臻听完蹲在地上笑着,老太太也突然笑了,问:“你笑什么呢?”
  “听见您还能到处走,有点开心。”
  老太太突然笑得掩不住:“就算是坐轮椅,我也能到处走,这不都找来了吗?”
  “可惜您来了,也只剩我一个手笨的了。”夏以臻说完把她推到镜子跟前,“您想要个什么样的呢?”
  “寻常盘起来就好。我来得早,没想到半下午起风了,从院子里过了几回,竟吹乱套了。”
  夏以臻从镜子里笑笑道:“行!不过我从小就不太会梳头,您别嫌我手艺不好。”
  老太太和缓地眨了下眼:“怎么都行。”
  她盘着简单的低发髻,上面插了只翡翠簪子,通身碧绿,夏以臻下意识擦了擦手,才去取了下来,随后找了把梳子细细地替她梳通,生怕扯痛了别人。
  “我从前只给我奶奶梳过头,还剪过头发呢,不过她是短发。”
  “你奶奶多大年纪了?”
  “她如果还在世,现在是七十四了。”
  老太太缓缓地点了点头。
  夏以臻照着原样,帮她简单盘了个低发髻,老人的发质很好,丝绸一样,梳齐盘好便泛着光,已是十分光洁好看。
  “您看看。”她拿了只小镜子从后照着,心里觉得挺不错,老人看完便道:“就是这样便好。”又问,“你是谁家的?”
  夏以臻一怔,道:“我是沈泰老前辈喊来主持的,也是工作人员。是燕市电视台的……生活频道……”
  老太太倏地笑了,过了一会又点点头说:“你是叫夏以臻,哪几个字?”
  夏以臻心里砰砰乱跳,她又蹲下来,在老太太伸出的手掌里写:“盛夏的夏,以后的以,草木臻臻的臻。”
  老太太和善地笑笑:“盛,夏,很好。你是夏天生的?”
  “嗯,六月生的。生我的时候家里的院子正开花,我妈妈说,希望我的人生,像那个夏天那样繁盛,永远有花花草草相伴……”她说着,又不忍地停下来。
  “会的孩子。”
  夏以臻低下头咽了一下,又抬头浅浅一笑:“奶奶,弄好了,我帮您插上簪子吧。”
  她站起来时又说:“听说前厅在彩排,我也想去看看,刚听您说您也是工作人员,您往哪去,我推您一段路吧。”
  “你对轮椅很熟悉。”
  “我的学姐要坐轮椅,所以我懂得怎么用。”
  老太太突然笑了,拉着夏以臻道:“你蹲下些,我还有话与你说。”
  夏以臻又蹲了下来,望着她。
  老太太给夏以臻理了理额前的发丝,拍着她的手背说:“年轻真好,姑娘,年轻不能负了韶华,该被人欣赏的时候,就大大方方站到前面去。况且,光芒要遮也是遮不住的。这套青白苏绣配你真好,但还是不够好。”
  她说着,将那只簪子插入夏以臻发髻:“这样就不多不少了。”
  夏以臻恍惚脑中一片空白,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镜子里,那只簪子就已经斜斜地点缀在她的发间了。
  “不行奶奶。”夏以臻反应过来,忙着取下来,又被老太太按住,她听见她和缓地说:“臻臻,我很喜欢你,想送个见面的小礼物给你,应该算不上什么。”
  “这个簪子已经跟了我几十年,我瞧着它,已经只剩熟悉,不觉得好看了。但在你头上,它还是它,它还是那么漂亮,它还能让我心里起波澜,那它就该呆在这,你说呢?”
  “奶奶……不行,这应该是翡翠吧?真不行。”
  “这就是翡翠呀!”老太太瞪大眼睛笑道,“不是翡翠就不送你了呀。”
  “但凡送人,不就是要拣好的东西送吗?送人不好的东西,自己都于心不安。”她轻轻点了下夏以臻的鼻尖,“戴上就别动了,再跟我争,小心卒瓦了噢……”
  “奶奶……”夏以臻鼻头有些酸,“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老太太道,“现在你听好,我很喜欢你叫我奶奶,我姓苏,一会你送我一道,就快去忙吧。只不过下次有机会再见,你可不能装作不认得我,你得主动过来叫我奶奶,记心里去了吗?”
  第84章
  夏以臻送了苏老太太半程,便匆匆赶去前厅,一路走来,可谓大开眼界。
  天色已经渐渐暗起来,庭院里一步一盏纸灯,莲蓬大小,幽微亮着,只堪堪映出一条小径。
  步入正厅走廊,与夏以臻所想的富丽堂皇迥异,眼底是一片幽暗,只有脚下正发着微光,细细看来才发现是走在一整张玻璃上,下面有水流暗暗流过,时不时还游来三五只小红鱼。
  直到两扇沉重的黑色大门洞开,夏以臻才又恍入另一番天地。
  面前横着条长长的通路,比先前更宽,却同样用了肃穆幽深的黑色调。两侧是一层层斜开的画屏,上面栖着金色鹧鸪,又有烛火宫灯摇摇映照。
  通路的一头有水,还有光影做的一颗大大的圆月,高悬于上空,又倒映于水面,上下相映成趣。
  水边有昆曲演员正小步翩跹,浅浅吟唱……
  夏以臻向道路另一头看去,只见长条主桌直直相对,抬眼间,她仿佛已看到宾客施施然觥筹交错,遥遥赏着昆曲佐兴。
  主桌后另有零星三四桌,仍是黑色席,用了白色蝴蝶兰摆配,每桌旁都站着两位侍应,正俯低身体,在一一拉紧直线对齐餐盘的位置。
  另一旁有大片留白,空间似乎被刻意浪费着,墙上有孤零零几幅古画装伴,下方摆着古琴中阮小型编钟,大概也是留作表演助兴用的。
  夏以臻看得入迷,她总觉得一切和自己想象的浮华大相径庭——这是另一个世界,不动声色,却沉得压迫,令眼前的人们忙忙碌碌,却鸦雀无声。她有些不敢呼吸。
  失神中,突然有人叫她,夏以臻匆匆回眸,发现是沈泰正站在主桌旁,指导几个侍应做餐桌摆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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