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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他们得停下来……空气中腐烂的臭味都在告诉他们,他们得停下来。
  这里离武威不远,只一日半的路程,按理来说,有一人活着,往回跑,去与武威城主通风报信,都不能落得个悄无声息被灭村的下场。
  赵野完全想不通,他是第一个从骆驼上跳下来查看情况的,他记得商队里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平日里打不过自己也就算了,怎么关键时候连羌人也打不过。
  羌人善游猎,耐力高,身手敏捷,糙汉虽没有正面与之交锋,但听以前的兄弟说过,羌人没匈奴人壮实,个头要矮一些,体格要瘦弱一些,不算在劲敌之列。而此处只有队三队六队九的尸首,商队的另外几人呢?特别是对弟兄疼爱有加的领队,那个他无比讨厌的羊秦,皆无踪迹。
  不能视而不见,赵野闻着空气中传来的愈发腥臭的气味,毫不犹豫做下了决定,“关逸你带着女人孩子往前再走走吧,我留下来查看情况。”
  “不。”梁彦好第二个下了马,直接拒绝了赵野的请求,“这么多人,你怎么忙得过来。”
  而后接二连三的,大家都落了地,前后对视几眼,生发出同样的念头:“等把他们收拾了再上路吧。”
  把该埋的埋了,把该找的找回来。
  ——
  赵野最擅长辨认野兽的足迹,那些在村中乱跑的马匹便是最先被辨认出来的。他一个人,半跪趴在地上,伸出手指丈量每个蹄印的深浅。这样干涸的土地,没水,硬,要十分的重量才能压下一分的深度。但就算这样,男人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能用的信息。
  “他们往西北去了,来了最少十七匹马,人数兴许在二十人之上,每匹负重最少二百三十斤……不对,商队的人如果与他们交战,那应该也有十几匹马,他们的马去哪里了?”赵野皱着眉若有所思,“他们的马难不成在还没进村的时候就被抢了?”
  他连忙抬头,与不远处给尸首撒石灰粉的酒兴言说,“酒大夫,他们死了有几日?”
  “两日不到,正是我们出发那日的头夜做下的。”
  “两日?商队分明早我们五六日出发,为何还在此地逗留?”
  没人能给他答案,能回答他的只有一阵又一阵裹挟着风沙的冷风。
  章絮是从关系曾经还算亲近的队三开始的。队三,她有印象,之前总与羊秦一个帐子,该是他的好兄弟。可队三已死去多时,是失血过多。他的右臂被人砍了下来,连带着那柄拿在手上的长剑,一并掉落在旁边的地上。
  砍断他手臂的那把刀格外锋利,在他的胳膊上先削了一寸的长度,而后切进了骨头里,再往下一转,这条胳膊就给人折了下来。
  若是当即将伤口包扎起来,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但他没这么做,队三往后推了几步,弯腰从自己的那只断手手心里取出一直带在身边的长剑,再次冲进人堆里,与他们厮杀起来。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只是几次眨眼的功夫,就被对方的弓箭手当箭穿心,没过半柱香的时间便没了性命。
  她这回都没想起来哭,好像心不会跳跃了似的,抬头只问酒兴言要不要将人的胳膊缝回来。
  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整个村子上下近百口人,哪里收拾得过来。
  “缝不好的,伤口边缘得切整齐才能接。不然你今日缝上,明日就掉了,烂皮烂肉挂不住线……”老者说到一半,看见她眼里的无助,想想又改了口,“你对齐后把手肘直接缝在他身上,会坏得慢些。”
  第177章
  梁彦好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可是个男人,他要在小孩、女人面前当顶梁柱。但他没办法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这里太惨了。所以他像个孩子,慌乱不安地到处走动,紧紧拉着容吉的手才能勉强停下。
  容吉就算曾经见过死人,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她的脸色也白了,白得吓人,与他手牵着手。
  两个人在村子里来回走,试图找寻还活着的人。几乎没有,路上见过面的,都是被劈成两半的,死透了。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路边死的大都是男人,女人没几个。也许被他们带走了,这年头女人是稀缺货,能生崽的,就有利用
  价值。
  突然有声音从封上盖儿的地窖里冒出来,喊他们,像鬼一样,有气无力的,“……有人么,我们在这里!”
  这声音给梁彦好吓一跳,他忙往边上大跳了一步,要躲远点,哪知道正好踩中了边上地上一个人的手,打滑,狠狠摔了个底朝天,与那死人躺在一块儿。吓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妈呀——容吉,呜呜救我。”
  容吉比他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别说能拉住他了,站不稳不说,还被他往地上一带,要跟着一块摔。
  是跟在后面来找他们的关逸伸手托住了她才终于结束了这里的慌乱,“你俩别瞎跑……当心染上疫病,这里太脏了。”
  随处可见的老鼠,是这里唯一会动的生物。不等关逸走近,他们就从这具尸体身上爬到另一具身上,完全不怕他,大张旗鼓地享受着露天的美食。
  “还有人活着?”关逸耳朵尖,一眼看到被尸体压住地窖入口的那扇歪斜的木门,便松了手,赶紧走过去把尸体搬开,好让里面的孩子出来。
  地窖里有几个孩子,趁乱给父母藏起来的,黑黢黢的双眼,投向他的视线里含杂几分希望与恐惧。此刻见到人高马大的关逸,他们根本不敢出来,惊叫地到处蹿,更有甚者,学那老鼠,弓着身子往地窖里堆好的薯堆里钻。
  一时间场面乱得没眼看。
  剑客暂且合上了地窖的门,把背上的剑往下摁了摁,藏好,再回首与女人招手,“容吉,你过来给他们说。”
  她摇头,不肯凑近,解释道,“我身上这衣裳是羌人的,还是让彦好去吧。”
  梁彦好是个又胆小又胆大的,他眯着眼睛钻进洞里,又眯着眼睛领着那群孩子出来,冒了一身冷汗。
  他不知道跟这些小孩儿说什么,他被吓得有些懵了,出来后就一直在拍掉落到衣服上的灰。
  小孩儿们也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缩着肩膀面面相觑,只一个胆子大的同他们告状,“几日前来了一群商队的哥哥,说要在咱们村里暂住一段时日,等把遗失的货物找回来再上路,哪知道他们把那群羌人引来了……哇……”听取哭声一片。
  屠村是事实,可无凭无据就怪罪那群路过的商队队员,也属实有些过分。梁彦好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追问,“他们都去哪里了你知道么?”
  小孩儿懂什么,也说不清楚,断断续续、零零落落,“他们跟着羌人一块儿走了,走的时候还把姐姐、妈妈、姨娘一并带走。后来来了好多匹马,搬了好多趟,村子里都搬空了。”
  ——
  埋人是个体力活,从早挖到晚也挖不完,尸体太多了。他们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用雄黄、硫磺熏蒸道路,然后命小梁一个人回趟武威再叫些帮手来,把碎尸掩埋。
  “为什么是我?”他不明白赵野的安排,“容吉……关逸……”他看了一圈,发现只有自己最适合干这件事情,又拒绝道,“你这是让我当逃兵。万一他们还发现有什么东西没拿,又回来一趟呢?这么多老人孩子。”
  “那就更应该叫你去了。”赵野推他上骆驼背,催促道,“你一不会武,二又有任务在身,不能平白死了。”
  “我想帮你们!”梁彦好再三恳求,“我不是一无是处的,就算曾经是,现在也不是了。我有力气,我……”
  章絮往前走了一步,与他说,“官府的人你最懂,我们没个分寸的,说了不一定能得到重视。彦好,我们是信任你才让你回去通风报信。”
  “……”梁彦好暂且相信,憋着一口气回头看了眼他们,自责道,“早知道就不这么早换骆驼了。”而后拉着骆驼背上的落绳用力往上攀,坐着骆驼往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剩下的人,剩下的人肯定要想办法保护起来。
  赵野看了眼娘子,与她说,“来不及了,我们得赶紧出发去找商队的人。得给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
  男人边说边往四周看去,光秃秃、空旷的平原上,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那个地窖……”他想起孩子们藏身的地方。
  老酒果断驳回,“没烧硫磺之前还能藏人,烧过就不行了,这烟人也不能多吸,而这烟沉,会往底下落,估计这会儿全沉洞里去了,咱们躲进去,要毒死人。办法我和丫头来想,你们先去,看看那边能帮上什么忙。”
  老者拍了拍赵野的背,担任起领头人的职责。
  “……好。”赵野还想说什么,没说,转头看了眼娘子和阿和,叮嘱道,“你们要喝水的时候,就往北再走个二里地,那里是上游,水没被污染。剩下的,等我们回来了再说。”说完,便领着关逸和容吉往羌人离开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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