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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她听到夫君的声音,原本舀汤的手猛得一抖,洒出来小半,溅到手背上烫的没憋住,轻叫了一声。怕被他听出来,连忙松了勺子,后撤了几步往装水的陶罐边上走,边舀水出来冷敷手背,边压低了声线,用极为怪异的嗓音答他,“叫我徐娘子便可。”
  “好,徐娘子。”赵野有些不高兴地问她,“今日那菜品你是有意做给我吃的么?我知道我那份和家主他们的不一样。我问你,你我可曾有过节?”
  天知道女人只是想把他推开,不叫他把注意力放自己身上。
  于是埋着头,边搓洗手背上的红印,边用古怪的腔调答他,“……是我故意的又如何。你怎么不同他们告我的状,反来这里兴师问罪。”
  他没兴趣以大欺小,只是疑惑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解释,“我鲜少与女人来往,根本不认识你。眼下警告你,莫要太嚣张。若那碗辣汤端去家主席面上,你且等着卷铺盖走人罢。”
  章絮没听过他这么说话,有些无可奈何,又恼火,好像牙关已经咬紧了,恨她恨得牙痒痒。心底的思念忽然铺开,不与他说这个,反倒问,“那赵大哥喜欢吃什么?哪日单独与你做一份,赔礼道歉。”
  甜的,辣的,咸的,还是酸的。她有些好奇赵野在自己面前和在别的女人面前有何差异。
  “不用,我与你非亲非故,日后也不必相见,多说无益。”他觉得这女人说话有些冒犯,像在调戏自己似的,神色一沉就要走了。
  走之前被她喊住,“赵大哥。”
  “什么事?”男人停下来扭头看她,看她印在窗户纸上的倒影。
  “……我不知道那汤不合你胃口,跟你道歉。”间杂着女人不合时宜的轻笑。
  “……莫名其妙。”赵野甩袖离去。
  赵野住得也不远,在院子里面,都不用院门,西边靠墙角最角落的便是。怕夜里韩遂出什么事,住得近了好及时出来保护。
  这屋子与章絮住的,仅一墙之隔。甚至屋外面墙上那口窗户,能让他直接窥见章絮院子里的模样。
  他这会儿路过时,就看见小梁摆在院子里的各种挂件。眼熟。但心大,不往那边去,随意望了两眼便只身钻进了屋,紧闭房门。
  距离他与关逸下手的时间还有十日,想想那时娘子她们应该已经启程往西北去,去到下一个驿站。
  他已经通过狄旌,提前准备干稻草与柴火。若是娘子按时生产,那里将会是最好的地方。
  ——
  梁彦好在屋子里等章絮,迟迟等不来她,担心,便撇下屋里的一切,往过道里打探情况,看看路过的能不能知道。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他刚走过墙面上有扇窗户的地方,就瞥见了赵野,吓得他是连忙轻悄悄地猛扑到墙上,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呼吸。
  这府邸这么大,少说屋子能有几十间的,偏偏把这俩夫妻放隔壁,那不是要他死么?
  梁彦好的小心脏是一次跳得比一次猛,一次跳得比一次快,靠在墙上站了大半个时辰才敢离开往洞口处看。
  没人,赵野早进屋去了。
  他却感到后怕,总想着自己当贼。
  所以章絮一回来他就说这事了。
  “章娘子。”他哑声,全用气口儿,一点出音的力气都不敢用,黑灯瞎火地与她说,“赵哥就在隔壁,我们该怎么办啊?”
  章絮虽然也吃惊,但抬头看了眼墙壁就要他把心咽回肚子里,“明日用纸把洞口糊上。”
  “那之后呢?”梁彦好被她推上床,手忙脚乱地翻出白日整理好的被褥,往她身上盖。
  女人在她身边躺下,仰头吹灭了床头的灯火,继续道,“敌在明,我们在暗。只要躲着,他不可能知道我们来了。”
  梁彦好趴在她耳边重申,“可他是狗啊,一闻就能闻出来。”
  章絮理直气壮,“那又如何,他不可能抓着每像我的女人就去追究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同理,他也不可能抓着一股和你类似的气味就砸了这堵墙来找你。”
  “你信我,我们不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第136章
  这段时间,关逸被他藏了起来。
  被他藏在了韩遂下榻的那间屋子的房梁上。
  好在主人的屋子够大
  够气派,能让他找到容身之所,更好在,他已经为公子哥守了太久的安全,听惯了男女间那点旖旎的情事,才要他有机会趴在房梁上近距离观察他的这个素未谋面的仇敌。
  与他设想的不同,韩遂并不是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他反而长得周正、俊美,至少是剑客看来,光凭这样貌,就是能走上大殿,被推举到话公卿大臣面前的有才之士。
  他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讲道理算半个算命先生。都说相由心生,好人坏人,一眼便知。
  ‘也许韩遂是个特别能伪装的,伪君子,道行特别深的小人。’剑客坐在房梁上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正因为他看起来像个好人,所以才能把这么多好人蒙骗,还不受到惩罚。自己是来替天行道的。’
  他会坐在房梁上擦剑,擦一把特别普通的,只用了几十钱就买来的,完全不能削铁如泥的钝剑。
  说实话,关逸一开始从赵野手中接过它的时候,心里是极为抗拒的。这东西,就是给小孩子玩的,不要他们挥舞的时候,划伤手臂。可赵野总是反反复复地与他说,“你别瞧不起一把烂剑,有时候正是烂剑才会伤人。”
  他不总是一本正经地蹲在房梁上听,偶尔也会换个地方,像藏匿在黑暗中的小猫小狗,追着韩遂的脚程往他所在的地方去。
  赵野此前说,他的计划的明目张胆,仅局限于他在毫无计划的情况下独自进出府邸。可等他真的混进了这潭泥水里,便再不能有人抓住他了。
  他来无影无无踪的,坐在房梁上几个时辰不发出一丁点动静。
  毫不夸张地说,他离韩遂最近的一次,只有一丈不到。韩遂与门客闲谈或是吹牛的时候,他能亲眼看到从韩遂嘴里喷出来的唾沫星子。
  就这么近,他在距离仇敌这么近的地方,不分日夜地待了十几日。
  是等他将那柄烂剑彻底看顺眼的时候,才定下了要刺杀的时刻——给韩母办寿宴的那天。他想在此人最辉煌的时刻杀灭他,并向世人坦露他的虚伪。
  赵野居然是这段时间里唯一陪他说话的人,每日深夜,房梁下男男女女的事情告一段落,鼾声逐渐起来时,揭开头顶上的瓦片,来陪他,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唯有此刻能叫他不再寂寞。
  奇怪,剑客居然有一天会感到寂寞。
  他们坐在那根最粗壮的主沉重房梁的两端,间距不远不近。刚好有几束月光从赵野方才刻意留出的空隙中穿过,照亮两个人的脸庞。就是这么个时刻,他们用此前约定过的手语,交换今日得来的消息。
  ‘他从早到晚,就没说几样有用的事,不是与他们相约,过几日去南边林子里打猎,就是要往江上坐船赏景。偶尔说点听起来有用的,也就是问问各地的兵练得如何,各地有没有传来新的消息。’
  关逸虽然不懂朝堂之上的人都在谈论些什么,但他听过傅夑傅大人的言谈,那句句字字,无一不想着凉州的好坏。
  ‘我瞧不起他,我也不会后悔。’
  赵野知道,像他这种内心无比纯洁的人,是需要一个十足的理由来驱使他去做刺杀的,所以也不会多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地听。
  ‘我整日给你拿饼,是不是吃得不满意?我看你眼神都有些疲倦。’糙汉忽然想起今日府上新来的古怪厨娘,又想起她说的,可以补他一餐饭。那东西自己是无福消受了,或许能给剑客改善改善伙食,“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我让人做给你。”
  说到饭食,剑客自然会想起章絮,想起
  第一回吃她做的那碗香软嫩滑的馎饦。
  ‘我喜欢的人不一定会做。’这是实话,章絮身上的乡野朴实气息,在繁华一点的地方反而不容易遇到。
  ‘那你给我几个选项嘛,我问问人家会不会……别真动手的时候,没力气提剑。’
  ‘能做一些要我下了这房梁吃么?好久没吃一顿正经的了。’关逸有些贪,他前几日脑袋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想自己万一失败了,不能跟着这些人一块儿走,有些人他是已经再见不着了。还怪想念的。
  ‘你说。我就是个传话的。’
  ‘一盘煎豆腐,一碗馎饦,要是还能的话,再给我端个染炉配染碟。’他不客气,他也没这个功夫继续客气了,长期不见天日,眼神都变得灰暗。
  ‘好。’赵野点头,给他递来今日的饭食。是今日从席面上拿来的几块烧饼。
  正好他被那碗辣汤恶心到了,没胃口。
  关逸却隔老远闻见了香味,吓得连忙伸手把白布包回去,生怕给下面睡着的韩遂与商夫人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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