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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也许拿到手的钱财更能说明他的承诺,每天都会交给她将近满袋的五铢钱。
  她当然再说不出如何驱使他的话,这年头想要活下来就得辛苦,所以两人每回见面只有机会说几句贴心的,不深入、不喧闹,肩膀挨着肩膀,脚丫碰着腿,安稳地度过每一个还算平凡的日子。
  章絮仍然如这世上每一
  位标榜贤良的女人一般,在有精力不困顿时帮他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洗干净晾晒好,再给他做些可口的吃食。
  赵野不会一直在外面挣辛苦钱,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一般是狄旌过来找她商量置办交易过所的事情时,他们就要走到院子的角落说两句。背着她不知道在说点什么。男人们不会与她详细说,说完了他就要出门去。
  唯一让她觉得这不算坏事的,是狄旌的一反常态。他居然改口,开始在她面前夸起赵野来,“你夫君还真不错,我拿了几样小事试试他,真能回回办妥。”
  “……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吧。”章絮跟着他把申请铺子的各项凭证准备好,试图从他的口中去找寻自家男人的下落,“他也不是什么都会做的。”
  “不算多危险。”狄旌本来要说的,刚准备张口,转过身来看见有些担忧的她,又把话咽了回去,轻松道,“就是一点小事,我肯定要他夜里回家陪你。”
  她也只能这样相信。
  这些人已经串通好了,要把她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茧衣里,不叫半分流言蜚语闯进来,扰乱她的神智。
  眼下唯一还要她上心的,就剩院外的那堆粮食。
  兜售粮食比他们此前设想的要困难许多,不单单是把粮食拉到集市上挂个牌子要人来买这样简单。
  这时,已经没有店家对外售卖粮食了。一是时局不稳,到处都乱,又年年天灾,多数有存量的宁可把粮食堆进库房里,防饥防饿,防那些带兵的以充当军饷为由将这些粮食尽数抢去,也不肯拿出来救济平民。二是从西北逃来的流民太多,沿街小巷,墙边躺着的,被拦在城门外的。这群人别的不要,就要粮食,若是在街边跪求不来,饿狠了,饿死了,走投无路了,便也不管不顾进铺子里抢。
  狄旌和他们提过这事。实际上当时进城时开箱检查就没将他们有粮食的事情往上面说,同值的守卫问起时,他因拿了章絮几颗金粒便谎称这帮人的十几口箱子里全是大宝贝,金光闪闪,不是他们这群小的能玩得来的,少碰为妙。
  所以狄旌给他们的主意也自然是不往招惹麻烦的那条道儿上走,别抛头露面,别说这粮食是自己买的。实在要出手,可以先在集市上卖点他们南边带来的丝绸织品,等到在集市上结识了能接盘的商贾后再私下交易。
  少赚总比惹事强。
  可梁彦好没答应,他根本不信那些精致利己的商贾,他也不会轻易把那些能暴露自己皇家身份的宝物提前拿出来。且他们那时候商定好采买粮食正是为了救人,自己吃不上就自救,别人吃不上再卖给别人,若是与那些商贾交易,不让货品在市集上流通,那与同他们狼狈为奸有何区别。
  “咱们就卖粮吧,卖多少算多少。”公子哥敲定了主意,在往上报的单子上工工整整填好了稻粟二字,又言,“我才从洛阳回来,亲眼见过这凉州兵马的样貌。洛阳的大氏族都敢抢,街边小夫妻做的小买卖也不能放过,就是瓮里剩的半瓢米也要捞出来尝尝咸淡的,指望他们能管好自己的土地和百姓……还不如指望我去造反呢。”
  “这都是什么话。”女人正与他讨论极为严肃的事情,谁知道突然冒出个“造反”,没憋住,捂着嘴朗笑了两声,又问,“那你想好对外挂什么价么?咱们从外地来,我担心他们会合起伙儿来欺负咱们。”
  这事显而易见,梁彦好也没想过能顺顺利利把事儿办妥。
  “稻一百五十,粟一百。”梁彦好想了想,又觉得只卖粮显得寡淡,便问她,“我也担心会有人在背后恶意中伤我们,你赚不回本钱。”公子哥知道他们夫妻俩算得清,需要这笔钱上路,于是又拿了个主意,“你若是不嫌麻烦,我们也可以打着卖粮的噱头卖几碗自己熬的稀粥。你只负责做,剩下要搬的,只管交给我来。”
  章絮觉得这主意不错,也不需要一口气带太多的粮食往集市上去,安全,于是应了下来,答,“行,我晚上把卖粮卖粥的牌子都做好,明儿带着往集市上去。”
  ——
  他们的铺子就设在集市的东面,从入口进来左手边第三家。不近不远的位置。公子哥才推着板车进场,前后两席的小贩便齐刷刷地把目光投过来了。
  上街采买的行人也许不知道每日市集上都卖些什么,可同一个市场的对此知根知底。集市入口处的布告栏上张贴了每户位置与主要售卖的货物,谁进来都能看见。所以前后的一早就在等他们了,翘首以盼。
  “来了?”前头的以为自己看错,放下手中的家伙拍了拍边上的,“就那几个家伙?怎么连个赶人的家伙也不带。”
  边上的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章絮拿在手里的编号——乙三位,肯定地说,“就那三个,错不了,正往咱们这儿来呢。”
  前头的觉得稀奇,又往外走了两步,撑着临时搭建的柱子往他们这边看,边看边疑惑,“怎么就推那些来,这么大棚子呢。”
  后头的也瞧不明白,心里纳闷呢,干脆迎了上去,当面与他们问问清楚。
  “诶,就你们几个包下了这边的摊面么?”
  呼延容吉撞个正着,听不懂,只好眉头一皱,让了条道出来,要章絮出来与他们打交道。
  “正是,
  第一回见还不知道各位哥哥如何称呼。”她这时已经不能独自行动了,要人扶着,走不了一会儿便会气喘吁吁,“我们才来,什么都不懂,还得麻烦几位哥哥照拂。别的咱们也没有,若是不嫌弃,一人拿半斤粟米回去罢。”
  说完,她回首,指了指放在车头上单独分出来的小袋粮食,叫容吉给他们一一送去。
  “娘子你可以喊我兴哥,他的话,勇哥就成。”来人拿着粮食,不好再说那些扫兴的话,领着他们往摊位后面走,边走边小声询问,“你们在金城认不认得人?我可听说有人要去上面告你们,让官家的把粮食都收过去。”
  “我们已经给管事的抽了一成走,为何还能来收?”章絮从没听过这事儿,边忙着铺设桌布,边与之打交道,“这也忒没道理了些。我们前前后后置办手续都花了十几日。”
  兴哥见她行动不便,撇下自家摊子不管,扭头帮梁彦好一块儿往下拿东西,接着与她说,“上面的人哪儿讲道理,都是成群结队的,集市上的这些人没办法就只能拉帮结派,咱们这些小的跟对了就有好日子过,跟错了你就是再有理也没理。”
  章絮以前也听说过这种话,民不与官斗。可自己也不是常在这儿落脚的,只挣点过路钱,没什么好怕的,于是温和地答,“今日没带多少斤米来,只三五十,他们就是想收也收不去多少,哥哥不必替我们担心。”
  说的也是,哪知道是不是杞人忧天呢。兴哥低头瞧了眼女人的大肚子,关心道,“你家男人这会儿还让你上街?”
  她撑着桌板把袖口往上撸,笑着答,“在家待着多无聊。”
  话说到这里,另一边的梁彦好也收拾得也差不多了。
  推车上的锅碗瓢盆都给取下来放在相应的地方,昨日临时去铁匠铺买的外用灶也都搭得好了。三人说干就干。章絮搬了块砧板来,坐在桌前切葱姜蒜;呼衍容吉负责生火,把炉子准备好;梁彦好取下放在车尾的两桶水,一骨碌全倒进大锅里。
  这临时的粮食铺子就开张了。
  众人只见那块放在桌前的轻质木板上用墨汁书写的几行字:“限时限量卖粮,稻一百五,粟一百。摊子只设十日,一人限购一斤,过期不候。另有杂粮粥,三钱一碗,一钱一续,先到先得,买完为止。”
  兴哥没见过有人这么上集市的,站在旁边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琢磨,谁买米
  一斤一斤买的,真有人能来么?
  可这样的疑虑不过半刻,就被彻底打消了。章絮熬的那锅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稀粥实在美味,香气从这条街飘到那条街。
  原本他们的位置算偏的,不正对着入口,过道也窄,客人要在其他铺子前逛得差不多了才会往这条岔路来。这下倒好,一个二个都给他们先勾到这条道上来了。
  这来的人多了,肯定有对他们这铺子感到好奇的,那来人看着空空如也的的桌面,伸手敲了敲桌板,抬头问,“香味从你们家出来?”
  “正是,客官买粥还是买米?”章絮坐在桌案后,左手握着那只大铁勺在锅里搅和着,“买粥三钱,买米一百五。”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买粥还是买米。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三枚五铢钱丢在桌面上,道,“先来一碗粥,记着不要放芫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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