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可他还是太稚嫩了,没有成年男人的果断与坚决。最后还是章絮睁开眼,看见他无措的神情,往前踮了踮,与他碰上。
真的就只是碰上,蜻蜓点水的一吻,柔软、冰凉,把他这盆熊熊燃烧的烈火,一下浇灭了。
“爱人之心,不可辜负。”她想了想,又以长姐的身份,在他额头上留了一个吻,继续道,“匆匆一瞥,原谅姐姐就此别过。还望你与昭昭能平安长大。”说完又把这些天闲来无事给他们做的平安符拿出来,放进程弋的手心里,解释道,“我们那边,双亲都会看着给的。可惜昭昭的母亲去得早,没给你们准备这些。眼下也不晚,你们尚未成人,我就自作主张给你们补上了。”
他惊慌,他错愕,他看着手心里多出来的东西,胸口剧烈起伏,那里疼得快炸了。
“……你”程弋看着护身符,清楚这辈子算是彻底完蛋了,再也没法忘掉她了,“你真是个很奇怪的女人,你真是……哈,你真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
她听到这种夸奖,开心地笑了笑,又拿
起刚才放下的活,继续做了起来,平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
呼衍容吉还是那副不声不响的样子,坐在灶火前,将砍下来的柴折断,再用火钳喂到灶里。她已经做上了第一道菜,菜香味四溢,惹得外面的男人们闻见,馋虫出来了,便成群往屋子里来,争先恐后要抢这试菜的第一口。
小小的屋子里顿时挤满了人,所有人都一如往常。
只有他,他的脸上挂满了枯寂,他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忘掉这群热热闹闹的人了。
“那祝你们得偿所愿吧。”酒桌上,程弋率先举起了第一杯酒,也不等众人回应,便仰头吞下。这酒烈的,是此次返回时梁彦好特意从洛阳带来的,公子哥曾经最喜欢喝的酒。
烈酒烧心,烈酒穿心。
章絮把醉酒的程弋收拾好,又把该说的叮嘱给程昭,便趁夜爬上了停在门口的那辆几丈宽的车驾,匆匆离开了这里。
第115章
这回坐马车上的人又与之前不同了。偌大的马车里左右两边分坐的是酒兴言与赵野俩夫妻,其余的三人,皆骑着马在外头。
呼衍容吉与关逸开路在前,梁彦好趴在马背上看顾箱子在后。
草原女子不知他们此次返回洛阳都遇到了什么,但见他如此沉默,做什么事情都要一个人远远躲开,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
他似乎是刻意躲着她,跟变了个人似的,睡觉不与她一块,吃饭做事又总是跟在赵野关逸后面,开始学他此前最为厌恶的粗鄙男人间打打杀杀的不精致的事情,举手投足……皆有所变。
她问过赵野,赵野说,自己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不清楚也不关心那些达官贵人都在做什么,这事拿着问他,不如自己亲口去问小梁。
小梁见她就要躲,怎么问得出口。
于是她去问同行的关逸,关逸说,这小子回洛阳受了些打击,本来想把他母亲救出来的,他们也因此在洛阳逗留了更长的时间,可公主不肯走,要与王室成员共存亡。想来这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且耐心等等。
等她是等不起的,眼看着四周的景象越来越荒凉,自打进了凉州之后便是满目的平原,她便清楚,等穿越这片黄土就到了草原。要回家了,很多话现在不说,以后再没有机会。
最后她趁着无人的时候去找了酒兴言,酒兴言终于说了实话,他说,‘梁相接替崔烈上位不过两年,谁知道那何进无能,放了董卓入驻洛阳。大司徒位高权重,董卓抓了少帝后,贬了小梁的父亲,自己坐上了司徒之位。若仅仅只是如此,那也不至于要小梁这般沮丧。毕竟这年头能在洛阳有个一官半职的,家底都殷实,只需按兵不动耐心等待便可。可又听说那董卓是个好色之徒,尤其钟爱皇室女子。洛阳城里但凡与少帝有些血缘关系的,都给他用一场筵席召集了起来,尽数软禁于后宫之中。’
‘他父兄后来托了许多人打听,才打听到母亲的近况,说是不堪凌辱,几欲自刎。于是他父亲就托人给我写了一封托孤书,把洛阳城的情况与我交了个底,又让我务必带着他继续往西北去。而他们还留在洛阳的,决心进宫刺杀董卓。’
这件事还没说完,便要一旁听着的呼衍容吉感到心惊肉跳。她也曾在权贵中心,清楚在政权更迭时被卷入当中的人多半都没什么好下场,两只眼睛一转,就要往躺在菜地里无精打采的梁彦好那处看。
公子哥不知道他们在说自己,注意到女人的目光后,往边上一翻,躲开了。
酒兴言便继续把话接下去,‘后来你也能预料到的,他们这些舞文弄墨的哪里是人家成天舞刀弄枪的的对手,离那董卓还有十几丈远,就给旁边护卫的发现了,拔刀一剑刺死,弃尸荒野,尸骨无存。而那董卓知道他们有异心,便将他梁家记恨在心,干脆命人把梁家上下几十人都斩了,将头颅悬挂在市集中央。小梁也不能被放过的。昨日关逸与我说,那人知道梁家还有一位公子哥流落在外,而人又往他老家凉州来了,所以于月前给曾经的部下递了信件,若是遇到从洛阳来的姓梁的贵公子,格杀勿论。’
命运真是,命运真是神奇的东西。
两人初遇时,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没想到几月过去,竟然落得个相差无几的下场。
所以这日趁着月色明亮,而沿途又没有几户人家,安宁得很,呼衍容吉便想借这个机会与他说上几句话,好与他再续旧情。
‘关大哥,麻烦你一个人在这里看着,我想去后面找他。’呼衍容吉比完手势便掉转马头。
梁彦好正盯着箱子上烧黑的地方发呆,脑袋里不知在畅想些什么,听见不熟悉的马蹄声,匆忙把脑袋转向不被那人看见的另一边——他居然能通过马蹄声判断来的是谁了——下意识的,他松了抓在手上的缰绳,让它自然地垂落在地上,装作已然沉睡。
这是他此次返回洛阳新学会的,能从容地在马上熟睡。也许这马儿也心疼他的遭遇。总之它听话的有些过分了,关逸说,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听人话的马儿,不让人甩人,就真不甩人。
缰绳在地上拖着,时不时碰上一个小石块,呼衍容吉见了,心里一跳,生怕给马脚绊住,要他跌落,于是连忙凑近了给他捡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话说,母亲要他带给容吉的玉佩就在怀里。
“梁彦好。”女声听起来淡,忐忑,怕哪句话说错,连这一路的鸳鸯也做不成。
他想了想,把头转回来,吐出那句许久未曾呼唤的她的本名,“嗯,我在这里,xyrhpyhжn。”
知道迟早会分开的感情是谈不成的,两个人心里皆有顾虑。
‘我们这会儿要往哪里去?’女人快速地将想说的话比给他看。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一个半月,按理来说,手语的很多表达都有了改进之处,他该看不懂的。可梁彦好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接续着看时,发现它们还和走之前那般如出一辙。
“金城。”地名没什么好翻译的。但接下来要说的确也躲不开。于是他从马背上坐起,张开五指与她说,‘虽然这条路不是往西域去最快的路,得往西边绕一绕。但关逸要找的人在那边,我们顺道把他的事情办完了再继续上路。’
整个队伍里只有梁彦好知道关逸要做什么。
‘他去那里做什么?’女人往下追问。
‘去找一个叛徒。’梁彦好不对背叛大汉的人有更多的仁慈,“韩遂。”
韩遂,他是凉州叛军的几大首领之一。去年秋日在陈仓大败皇甫嵩后,就逃回了老家金城,拥兵自守。这几年在凉州发生的动乱与他脱不了干系。
‘那你呢?’
梁彦好原本都做好打算要与她解释关逸的往事,没想到她矛头一转,就落回自己身上。笑容顿时变得僵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微微低头想了片刻,才答,‘送你回家。’
又越过她的身影去看后面那十几箱宝物,继续道,‘送它们去西域。’
她固执,再问,‘那你呢?’
我不清楚他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敢与她说。他显得很犹豫,坐在马儿上,身姿随着步伐起伏着,最后玩笑似的问,‘你缺男人么?’
这话说的,太没尊严了,他用手比划完就后悔了,连忙收手,装作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呼衍容吉愣在原地。她原以为公子哥这回是来与她断绝关系的,怕她伤心难过才迟迟不肯说出口,“梁彦好,taдanhэлээpэn。”(你再说一遍。)
他没法,躲不掉,才想捡起缰绳往前跑一跑,低头一瞧,那么长的缰绳全给她攥在手里。
‘我问你缺不缺男人?你就告诉我缺或者不缺。’
女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件事,他们在一块儿睡了几个月了,成日腻在一块儿,这时候装什么生分,于是失笑几声,冷酷地回答,‘我缺不缺你不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