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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先看看伤势再说,人最要紧。”医者看着她胸骨外侧缠绕的各种各样的布条,有些木板已经开始移位了,心想,一点擦伤破损都还好说,怕的就是胸口有大的骨裂刺伤,便赶忙走上前,把带子都解下来,一根一根地顺着往下摸。
  摸到最下面的肋骨边缘时,怒喘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安定了心,又指着呼衍容吉的腿侧过脸问,“没出其他的事儿吧。”
  “没。”他果断接上,又点头重申,“没呢!她厉害着呢,您该相信她的本事。”
  “哼。”医者冷哼一声,回道,“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让女人自保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被斥责实乃意料之中。他不像梁彦好,他没那么多面儿,别人训斥他,他照单全收,也不计较,低了头,凝了神,把话又扯回原处,“既然她没事,我送你们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肯定把事跟他们说明白,以绝后患。”
  酒兴言长舒一口气,用脚踢了踢还躺在地上的那几个,口吻听起来能算称赞,“你这人,还知道找我商量,可教,说说看吧,是怎么打算的。”
  赵野跟着他的目光去看,看见那些人手臂上的黑点和骤然发白的面色,认真
  道,“先发制人,把这些人绑回去,问寨主讨个说法。”
  医者失笑,觉得他天真,不答反问,“若是对方仗着人多势众,不给我们说法呢?眼下没凭没据的,你想怎么讨说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我们伤他们更多……”
  若是大家都讲道理,这世上就没那么多不讲理的事情了。
  “他们不给说法,我就不要说法。打,说不服就打服。只要我不打死他们,他们也别想来找我讨说法。”赵野不懂他们嘴上说的那些,私以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最有用的。
  听起来很有用,但那只是听起来。
  诚然酒兴言觉得此法最解气,可他不傻,后患又是无穷无尽。男人之间的纠葛绝对不是你一拳我一拳就能终结的,不死不休。所以医者又问,“你要怎么打,在哪里打。你只有一个,他们却有数百。你觉得你做什么才能断了他们龌龊的心思。”
  人与人的事情,他还真不明白,只会最直率纯真的,坦言,“与他们明说。要把我们的底线亮出来,越界者,死。”
  很少在他嘴里听到死这个字,明明才和章絮说过,他不愿杀人,谁知道这会儿被逼出来,“我会拉着他们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一决高下,将他们所做的罪状公之于众,以儆效尤。”
  酒兴言听了,一肚子的气都消散了,指着呼衍容吉就说,“你把你刚才说的话给她转述一遍,看看她怎么说。要是丫头也觉得你这法子好,那你就去做。”
  谁知道他是真听不懂一点弯弯绕绕的,扭头就把这话明明白白给呼衍容吉说了一遍。
  她一听就摇头,摇得厉害,要他别这样做。
  “Эhэhьэдhnnгyypлyyлa6oлho。”(这会激怒他们的。)
  许是他从前在军营里便是这样直来直往的,又或者是咽不下这口气,赵野觉得没有什么法子能比直接教训一顿来得更有作用,所以不改口,坚持道,“我忍不下去。”
  “谁让你忍了。你那天分明和小梁说得挺好,怎么今日就昏了脑袋。去搅乱他们,去给他们当老大,怎么做都比给他们当敌人来得轻松。”酒兴言给他指了条路,“他们这种临时组起来的寨子,都是草台班子,不成气候。想要瓦解他们不难的,你去试试。”
  他说完,忽然记起躺在地上的那伙人,心生一计,不由得抬高了声音,问道,“有还醒着么?或许能留你们一命。”
  此话一出,哪怕是当中因中毒不适快要昏厥过去的,也从地上振作起来看向他们,支支吾吾地点头,又断断续续地回应,“醒着,醒着呢……”
  他们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也不大能听清酒兴言和赵野此前都在说些什么,这一刻肯定没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
  酒兴言蹲下身子,抓起他们的伤口认真看了看,又去给他们把脉,确认这些人都还有救后,威胁道,“你们认他当老大,我就给你们解毒。”
  赵野一听,顿时反应过来他在盘算什么,真没想到医者能借着这个事把这些人拿捏住。
  “你们前老大在山上,等你们身体好了,想去给他收尸就去,他肯定能帮你们把人找回来。这是你们的选择,我不管,但我们住在这个山寨里的一天,你们就得给他当小弟。否则他会把你们揍得找不到北。”酒兴言说话一点儿不客气,边说边用手捏住他们的伤处,继续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别人会欺负你们,他肯定能让你们在寨子里横着走。”
  这话听起来比赵野此前设想的法子还要不切实际,换个人来肯定谈不成这买卖。
  可不等赵野质疑,对方为什么要答应这种条件时,医者干脆把原委都给他们说明白,“你们所中的毒里面,用了点奎宁和砒霜,前者麻痹身体,后者灼烧伤口,若是没人给你们解毒,这破口长不好,且不要多久就会双目失明。”
  “我可以救你们。我可以救你们。你我原本无冤无仇。”
  那伤口发黑的地方,真如他所说的,又疼又热,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血。而他们呢,也许没听过奎宁这位药,但肯定都知道砒霜。这东西剂量稍微大些,能叫他们当下毙命,不能再有前去找第二个的医工的机会。
  “……您要我们做什么,只要不是和他们拼命,我们都可以答应。”还有力气的爬了过来,用手指捏着酒兴言的裤脚不放,只希望他不要说出太另人绝望的条件。
  “简单的,你们这里一共五人,白日跟着他,该去哪里就去哪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晚上,就得出两个人来在我家丫头的屋门口守着。”酒兴言知道他们不是多讲道理的人,也许等毒解了,就立刻反水,于是增添另一样原则,“解毒之前我会让你们吃另外一种毒性更弱的毒药。”
  “怎么选看你们自己。”他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要往寨子里去。
  这一举动可把他们吓坏了,纷纷伏在地上冲他喊,“我答应,我答应!不就是看门么,有什么难的,我们彻夜不眠也会把这活儿干好。”
  “好!这是你们说的。”他说完就从药囊里取出一瓶药丸,给每人发了一颗,确认大家都吞了,才转身与赵野说,“还得辛苦你,解奎宁要饮用大量的水,尽早排出来中毒症状便可解。”
  赵野一听,拍拍胸脯道,“只是取水而已,简单。这边放着我来收拾,你们早些回去吧。带着她去吃点东西。等娘子那边情况好些,我再让她给容吉做些好吃的。”
  第100章
  老人和伤者,无遗是整个队伍里最弱的。再加上他们这般掩耳盗铃的举动,正大光明带着一床被子从众目睽睽下走过,想不惹人注意都很难。
  女人跟着酒兴言身后,亦步亦趋,这回再不敢与他走散。酒兴言往前走几步,她便跟在后面走几步,头也不抬,两只眼睛往地上坠去,只能叫别人瞧见像蒲扇一样的睫毛。
  但大抵是酒兴言的模样看起来过于严肃,不再和蔼,眼神犀利,又与皱巴枯竭的皮肤交相辉映,给人一种不好惹的错觉,所以两边坐在台阶上、石头上的男人们只简单看着、互相看着,没一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与之搭讪。
  呼衍容吉出门时太匆忙,屋门半掩,这会儿回去时,送早饭的已经把吃食摆在门口地上了,是梁彦好走之前特意给她要的。牛乳,牛乳不行就马乳。再不行就多备点肉。
  她看了却不敢拿,哼了两声问酒兴言的意思,怕别人下药。
  老者回身看了眼周遭虎视眈眈的男人们,点了点头,要她端进屋里吃。
  这时天已经很亮了,难得,清晨的凉风都停了下来,密云也逐渐散开。
  寂寞且沉默的两人进屋关了门。
  一个走到饭桌边,把餐盘放在桌上,坐下,准备吃,抬头看见他没想着走,又不敢吃了。一个站在屋中央,把屋内的布置认真看了几眼,思索着要怎么给她准备些能防人的装置,一扭头看见她无辜的双眼。
  酒兴言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虽说儿子能传宗接代,可女儿最是贴心,嫁了人也会记得他这个老的。
  他很喜欢丫头,她们就像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生长的鲜草。可以不受人关注,但绝不能从这世上消失。不可或缺的小草。
  ‘不合胃口么?怎么不吃。’医者想起他们约定好的那些手势,比给她看,要她突然愣住。
  在此之前他们基本不沟通。
  可能是没什么好说的,又或者是,每次在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其他人都会抢先说了去。
  ‘他们说,你们大汉吃饭要让长辈先动。你还没吃,我不敢吃。’她不学汉话,但汉人的习俗倒是学了不少来,有模有样的,记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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