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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果然,章絮听完,心里更不舒服了,她把头撇开,噘着嘴嘟嘟囔囔地说,“强词夺理。她都已经死了,这会儿自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她还能从地里面爬出来与我解释不成?要我说,梁公子可没冤枉你,你这种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这是女人能想出来的最恶毒的诅咒,在她心里,这句话的威力不差于诛九族。
  可关逸听了只摆摆脑袋,没道理地失笑,“这天底下,每个人的使命都不同,自我带着剑决心此生为民请命后,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过一天安生日子。剑术,是我眼里行走江湖的唯一道理,其余来阻挡我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女人从没听过这么无情的话,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割裂了。他一面能跟你说,他会保护天底下能碰见的弱者,可一面又要强调,若是这弱者企图妨碍他,他必杀之。
  剑客揉着揉着,发觉她没声了,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抱歉道,“是我失言了,在它面前不该说打打杀杀这么暴力血腥的话。”
  而后闭上嘴,任由沉寂把他们吞没。
  关逸帮她揉了两盏茶的功夫后,她才终于觉得两条腿有了松动的迹象,便开口与他说,“我好些了,咱们接着走吧。”
  “诶,好。”依旧是简短的回答。
  剑客拉着她的上臂往肩上带,紧跟着弯身将她背起,问,“这回可以稍微走得快些么?按照之前的速度,天亮我们也走不到。”
  她自顾自地把笼罩在身上的披风裹紧,裹到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无所谓道,“这会儿身子暖了,能睡,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关逸想想,干脆拿一根还算宽厚的带子束缚住她的两条大腿,往上挂在肩头,如此能不叫她折着腿脚歇下。而后几步踏上树干高处,踩着几根横向的枝头,在树林的高处穿行。
  ——
  他们走得比想象中快,章絮被叫醒时,天色未亮,这会儿一算,堪堪丑时末。
  可人还没走近那个山洞,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女人的呼救声,“救命!谁来救救我……”
  他们还未来得及对视一眼商讨要如何应对,便见那剑客足下一点飘进了洞内。而他才进去,就有话语从里面传出来。
  “你是何人?我与她的恩怨与你何干。”是陌生男人的语调,有些尖利又有些沙哑,总之,光从语气上来看,此人便是来之不善的。
  关逸没想着先管里面。或者说,他里面外面一并管了。
  “章娘子,待在外面,别进来!我要杀人,场面会有些难看。当心吓着你。”紧跟着话音一落,只有半截残剑的吹雪从他身前飞出,扎透了那人的心脏,当场诛杀他于剑下,以至于章絮还没反应过来,此人为何被杀。
  第88章
  “你不是说这里只有一名女子么?她孤身一人,昏睡不醒,也不知家在何处。怎的这会儿又多了个男人出来。”章絮站在洞外踮脚张望,心里是又害怕又好奇的。
  她怕在,他既然说了要杀人,那这人肯定是已经死了。可她好奇在,说要杀人,里头确实半点动静也无。章絮既没听见那人的惨叫声,也没听见关逸的动静,他的双脚跟不沾地似的,走路无声,而那女子原先虚弱的呼救也骤然消失,要她一时半刻分不清这间屋子里究竟还剩下几个活人。
  “我确信昨日走之前这里只有她一人。”关逸的话隔了很久才再次从洞内传出,“可我每日只见她两个时辰,且不是无时无刻盯着她,还要出去给她找吃的。这些我不在的时间里,她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都说梁彦好的心肠更好,可他想要救一个人,不会像关逸这样对具体情况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所以听到这话,章絮只觉得他糊涂,“你不怕这当中有诈,他们是刻意引你过来的,为的就是骗你几口吃食。”
  剑客正在里面收拾残局,那些四下飞溅的鲜血,还有男人的尸首,都得处理了。
  “不怕,他们打不过我。”强者的道理总是简单粗暴的。
  “你为什么要杀他。我记得话本上说,杀人之前要三问,问他何时死,如何死,为何死。而你,你动手前不给任何人反应的余地。”章絮总对剑客的所作所为有一肚子的不理解,觉得他不像自己眼中那个有情有义的剑客。
  “……哈哈,赵兄弟说你的性子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寻思着,还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眼下倒是有了实感。章娘子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关逸收拾半天,终于把洞内处理好了,弯下身把那陌生男人抗在肩上,准备找个不起眼的浅坑埋了,出来时又跟她说,“他身上没血了,你想看就看,能看便看。”
  说罢,从容地从洞内钻了出来。
  章絮看见那张惨白色的脸,在孤身一人留在洞内与跟着他的双选中,毫不犹豫选了前者,也不顾他肩上背着的是死人,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浅浅地跟着,边跟还要继续问,“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杀他,他与我们无冤无仇的,你不说个清晰的道理出来,此举与谋财害命有何分别。”
  关逸听她义愤填膺的口吻,耐心地解释道,“方才我进入洞中时,看见他掐着那女子的脖子,而那虚弱女子面色已经开始泛紫,不过多时便要毙命。我且问你,如果有人用力地掐着你的脖子,你会觉得他是好人么?”
  女人被他的话噎住,惊得又抬头看了眼那死人,稍显犹豫地喃喃,“他看起来温顺和气的,不像能做这种事的坏人。”
  又来了,他见过的女人十之有九都爱拿人样貌说事。
  剑客浅笑了几声,微微转回头看她,答,“人不可貌相,特别是在这不安分的乱世之中。他看起来确实不像坏人,也许本性不恶,可有些事情做了一便会有二,他今日掐死这弱女子在先,无人知晓,明日他就会去伤害另一名弱女子。而看人呢,咱们得论迹不论心,他哪怕害人前心里念着佛祖呢,念着阿弥陀佛,可手上的举动已经说明白了一切,他在行恶,不可饶恕。”
  你要知道,每日听关逸讲故事和亲见他把故事里描述的那些做出来是两种体验。章絮原先觉得他的世界离自己很远,至少他经历的事情不会在自己身边轻易发生,可眼下的事情,逐渐将他们的世界合而为一。
  她又偷看了那死人几眼,看见他紧闭的双眼,尚有丝丝血迹从他的领口流出,顺着他的脖颈蜿蜒而下,一点点滑过颈部,最后滴落在地。
  他死得太简单太轻松了不是,分明半刻前还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谁知这会儿就咽了气。
  “你杀了这么多的人,你心里不怕的么?”章絮头一回碰上这么冷血的人,那是满肚子的疑问。若说夜里什么都瞧不清楚,让她稍显犹豫,可这会儿青天白日的,没什么好怕,她便跟开了话匣子似的,追着他一个接一个地问。不知道的还以为阎王爷投胎到她身上,要先来给他问罪呢。
  “这问题你问过赵野没?他怎么给你说的。”眼看着关逸往前走了百十步,绕过这片有山溪的,往另一处洼地走去,也不知要带着他去哪儿。
  “他不跟我说。”章絮说到这儿就来气,憋不住,想吐槽,“明眼人都知道他肯定杀过很多人,可我怎么问他都不说。关大哥,你来评评理,我分明与他强调过,我不会因为这事儿对他有什么意见,在沙场上杀人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事,可以写进族谱里的……”
  关逸闻言,哼笑两声,给她解释,“也许他不是刻意要瞒你。”
  “此话怎讲?”她不理解,在她眼里,夫妇两人是没什么话不可以说的,便小跑了两步,追上他,想要听听看他会怎么说。
  “他不惯杀人。”关逸头一回见到赵野这样的,“杀过人的一般只两种后果,要么杀了还想杀,要么杀了别人得拿自己的命赔回去才心安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偏偏他赵野是第三种人。”
  剑客终于看见一处不错的地方,清净,偏远,有山有水,还不打扰到旁人的,打算把人埋在这儿。
  “你知道要当上射声校尉得拿到多少只耳朵么?至少五百。军营里都这么记战功的。而他说离开前还能再升一级,这就意味着他们整只队伍都拿到了这个数。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么?他杀过的人远多出你我的推测,而这样显赫的战功,他只字不提。我以为只有一种可能。”剑客把背上的人往地上轻轻一放,便要她往后退退,他要开始挖坑了。
  章絮看着他不心疼地把那把断剑绑在一根还算趁手的木棍上,拿来当铁锹使,这么一铲一铲往外挖,愣愣地问,“他总不能做过通敌叛国的罪事,真要如此,那他的确不能再回边关了……去了就是命丧黄泉的下场。”
  这话太悲观了,好像女人都爱把事情往极坏的方向想。惹得关逸禁不住出言打断她,“别乱猜,他不是那种人。真要通敌叛国的,不会往这边跑,而是越过界限去容吉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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