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梁彦好抬头看了看天,发觉天色确实昏了不少。但他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空手回去,又问,“谁能领我进去,重赏。”
旁人根本无法想象他从丞相府里带出了多少宝物,能叫他这样挥霍,就是随手拿出来的宝珠,也是这些田庄里的财主没见过的稀世珍宝。
“咳咳。”关逸轻轻咳嗽了下,提醒道,“你悠着点吧,晚些章娘子算账算不准了,又要你默写账本。”
公子哥不甚在乎,他转着眼珠子瞥了关逸一眼,轻声道,“我只让她管现钱,那些数还占不到我带出来的十一,反正后面能赚的,这会儿花点就当多投点本。”
而后高声喊,“我再说一遍,谁能领我过去,重赏!”
有一点,梁彦好与赵野挺像,都不爱做偷鸡摸狗的事情,要走就得走正门、大门,要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像把下人们打一顿拿去要挟家主的活,是不屑干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方才说话的那位果断走上前了,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宝珠,低头塞进嘴里用后槽牙狠狠地咬了下,硌得牙口生疼,信这东西是个宝贝,而后开口问,“公子是要见家主,还是要见颜二公子?”
“我方才说的那个老头在哪里,你就带我去哪里。”梁彦好不在乎今日是否会得罪主人,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是用钱解决不了的。
“好,两位公子请随我来。”部曲伸了手,领着他们往内院去。
——
颜康屋内,颜升方才所说的一番话震惊众人,谁也没想到他尚未长成,就敢把心里话放到明面上来说,真是无法无天,目中无人。
可颜康今日是栽了,栽了个彻底。他哪里不知道巴子切了再接上或是重新长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小,外面站着那么些个医工,哪个不是要他想开点干脆放弃算了。他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倔强着,不肯放弃。
“来人,把那小子给我抓起来,关进柴房里去,饿他个三天三夜。强抢民女他还有理了!”颜二恶狠狠地盯着站在边上面面相觑的小厮,威胁道,“你们要是敢现在巴结他,那我现在就把你们都杀了。”
“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的便是这回事了。
小厮哪敢当着面站队,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当着面摊牌的,于是纷纷走上前劝颜升,让他退一步,先避避风头,等这事尘埃落定了,巴子真接不上来,家主改了继承人再来嚣张。
酒兴言在一旁看戏,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事不对劲,开口追问,“你们到底放不放人?”
颜康靠坐在床头上,没立刻答应他,眼神闪躲,言语也是顾左右而言他,“老先生,咱们先看病吧,只要病治好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真怂啊,巴子没了,就连自家亲儿都不敢招惹,生怕颜升嘴里说的事情终会实现。
酒兴言没说话,坐在原地等,看谁先熬不过谁。原本医者不请自来便是大忌,还要为了一口承诺做那没面儿的事情,可笑至极。
正是两方较量之际,梁彦好来了。
他是真真贵公子,不是颜升这种看起来有身份实际上都是虚张声势的,办事的行径自然比颜升的声势还要浩大,还未进门就带着几分落井下石、隔岸观火的架子,“哟~这就是你们颜二公子的院子?还没我家半个后花园大,难怪戾气这么重,为人又无赖,原来是从源头上就差人一等啊。”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偏偏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了,听见他的刻意奚落,看见他被一群部曲簇拥着走了进来,一时间都分不清谁才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颜康也听见了,觉得这声音耳熟,可偏偏记不起来是谁,眼神颇有些茫然。
还是酒兴言提醒了一嘴,“他你都想不起来?把你东西切了的那个。”
这不说明白还好,一说明白,颜康的情绪就开始崩溃了,先是坐在床上大骂,骂梁彦好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生,诅咒他以后要是生了儿子没鸡。巴,说他命短,威胁要把他抓起来送官府里蹲大狱去。
可进了门的梁彦好只当这是犬吠,汪汪汪的,吵得耳朵难受。
“别当我没给你脸,不然我这会儿就去把那小的鸡。巴一块儿剁了,送你们家一个断子绝孙。”梁彦好在某种程度上承袭了汉末时期洛阳权贵之间时兴的暴虐,“老酒,章娘子姓赵的已经去找了,这会儿还没回来事情多半是成了,你自己看这人要不要治,想治咱们明儿再来,不想治,这会儿就直接走吧,别废口舌。”
医者听见章絮已经安全了,胸中松了一口气,道,“治,我都已经夸下海口了,怎么能不治,这根我肯定给他养回来。”
他们可比颜家有道义多了,吹出去的牛,个个都要捡回来。
“那成,你看你的病,我教训该教训的人。”梁彦好掀开帷幔大步走了进来,完全不顾躺在床上的是个虚弱的病
患,摆摆脑袋让关逸走上去,掌嘴。
只见关逸点了头,掀开帘子一把抓起了颜康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拖了起来,而后抬起右手往上脸上打去。
梁彦好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他的罪状,“子不教,父之过。那小孩儿干的事情,我就全当是你干的,你到时候怎么教训自家儿子,我管不着,但你他爹,我这巴掌自然要打在你的脸上。关逸,掌十,这会儿就打。”
顿时间屋内传来巨大的掌掴声。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动用私刑,可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最多算个民事纠纷,就算告到官老爷那里,也就是要他赔几个钱。他梁彦好最不缺的就是钱。
“啪啪啪——”声声不断。
十掌结束,梁彦好接着说,“骂谁都行,诅咒我生不出儿子我也懒得和你计较,但你不能骂我娘,除非你是从你爹屁。股眼里生出来的。掌五十。”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都变冷了,没什么感情,两只眼睛盯着颜康,好像能把他盯穿。
酒兴言这回不当老好人了,冷眼观之。
打完这六十巴掌,颜康的脸上全是血肿。果然这男人的力气就是大,打得声音响不说,看起来还吓人。
“还有什么要说的?”梁彦好扭头问医者,“我和他的恩怨就剩这些了。”
酒兴言补充道,“借机谋害亲父,不仁不孝不义,掌一百。但等我把他的伤养好了再打,不然半天治不好拖慢我们脚程。”
这样也好。梁彦好打了下响指,让关逸放人。关逸松了手,把颜二重新丢回床上。
“还好你们来了,不然我和丫头都脱身不了,他们太霸道,就爱欺负弱小。”正好颜二给关逸打得几乎快昏死过去,倒是方便了酒兴言,不浪费麻沸散也能为他医治。
说完,医者揭开盖在他身上的白布,边观察边吩咐道,“关逸,你赶紧去外面找根芦苇杆来,得给他留个尿口,不然等这伤口长住了,半个月人就得死。”
“好嘞。”关逸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跟外面那些看热闹的说,“要是没什么事,你们就把人家医工都放回去吧,里面看病的是名医,治不坏你家公子。”
梁彦好却没走,他手里还抓着昨日用过的那把短匕首,站在酒兴言的边上,意味深长地问,“怎么忽然想看病了?我记得我白天是怂恿你来给老庄主看病的,可不是这个废物。你别跟我说你是真觉得给他治病咱们就能买的上粮食。他们这种人,没信用的很,哪怕得了好处也能转眼把你卖了。你也别想着给我积功德……我不需要,我没打算要小孩,断子绝孙就断子绝孙,我既然做了,就不怕报应。”
然而时间紧迫,来不及说太多,酒兴言让公子哥帮他举着火折子,他一边拿着小刀往火上烤,一边弯下身一点点割干净颜二下腹已经发黑发臭的腐肉。
那点小肉,男人的尊严,都被他切成了碎片,随手丢弃在木盒子里。
是等到颜康的创面全都清理干净,又用烈酒擦洗了几遍后,酒兴言才开口回答梁彦好的话。这些话也就是趁赵野不在的时候才敢说,“我看见那丫头就想起了我夫人。”
“她们长得很像。”
这话是公子哥第一次听到,听到都惊了,才见过赵野的鲁莽,那家伙发起疯来也是个认理不认人的。所以梁彦好连忙抬头往外看,别叫这话给关逸听到了,那家伙没心眼,保准传到小夫妻的耳朵里。
“这与你要给他治病有什么关系?”
“多看几个才能不叫他们起疑心。”酒兴言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只给丫头看病太不寻常了,他又与章絮非亲非故,“今日清晨你们喝酒下棋,她抱着酒碗坐在桌边上的谈笑说话时神情与我夫人如出一辙。”
“我忍不住想,我这辈子还差的遗憾,也许能在她身上补回来了。”他一想到这些,眼眶就红了,湿润得不成样子,“能帮我瞒就帮我瞒吧,我不想他们知道这些……这只是我的私心。”
第72章
梁彦好听了,没说话,这事儿他有什么资格评价,又不是他娘子。可如果是他,他一定会生气,他小心眼,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就是容吉找赵野转述两句话,他见了都要气得胸痛,更别提这么明目张胆的觊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