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博棋是智慧与运气相结合的棋局游戏,智慧与运气缺一不可,正如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这游戏还有一条不容置喙的隐形规则,骁棋数目越多,赢棋的概率越大,除了行棋技巧外,大六博比的就是谁的骁棋更多。
所以当赵野把第二个骁棋立起来后,棋面局势就有了压倒性的变化。
关逸的散落各处的散棋被他一个一个抓住送进了屈位坐牢,苦苦等待能够将棋子解救出来的其他散棋。而关逸那个带着第一条木鱼的骁棋被赵野的散棋堵在了道位上,更准确地说,是只要关逸用骁棋把赵野的散棋送进屈位,下一个守株待兔的散棋就能立马把关逸的骁棋吃掉,送出局。
这下是弄得关逸大汗连连,将棋盘的四个方位来回看了几十遍,也找不出任何一条能把牵来的这条鱼送回家的通路。赵野太聪明了,他就算分了心思去抓关逸的散棋,也能确保被移动过的这枚散棋还能在下一个落点追回来。
梁彦好从没见过这么心机的行棋布局,或者说,洛阳里玩的那套多少都要带点人情与情面在,给对方留一条活路,不会下这样狠的死手。
可赵野哪里把大六博当游戏玩,他的下棋思路跟往日行军时的别无二致。只要第一个骁棋倒下了,就必须要有第二个站出来主持大局,操控指挥着每一个位置的散棋发挥其能用上的作用。
而行军打仗,最大的忌讳就是给敌手留生路。
赵野边走边说,“我赢了,现在有说话的权利了么?”
“我知道你们有时候不能理解我的想法,看我准备那么多的兵器与暗器,觉得我在某些事情上下手太狠或者,太不近人情,看起来像个杀人狂,也许不一定适合当队伍的领头。”
“可你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了解这条路,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领着你们往前,你们能走到多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光凭关逸一个人能不能抵挡得了几百山匪,还能保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一大堆你们搬都搬不走的行囊。”他说到一半,笑了两声,觉得他们过分天真了。
“咱们前去河西(西域)的路上,遇到的围追堵截绝对不比这把棋局来的要少。棋局只是游戏,还能公平点给双方各六子的条件。等咱们真到了边关,不,也许进了凉州,就是以一敌十的境况,咱们少,人家多。
“我没有刻意说假话欺骗你们,梁公子,关大哥,酒大夫,我心知你们的身份不俗,在洛阳也许是能呼风唤雨的角色,可到了两方对阵的时候,再厉害的身份都没有任何用处,没人会在举起砍刀的那一刻还要仔细辨认你们身上穿的衣裳华不华贵,没人会仔细搜身,看看清楚你们的过所、身份符牌是什么。”
“很大概率,就是那些不长眼的喽啰,失手把你们一刀杀了,然后整理尸首时从你们身上把好看的、值钱的东西解下来带在身上,最后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被懂事的看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再通知你们的家人,你们早死了。”
赵野把话说完,伸手拿起自己的骁棋,把关逸的最后一枚散棋送进了屈位里。至此,棋局里,关逸只剩一枚能自由活动但被赵野团团围住的骁棋。此骁棋非但不能把围困的五枚散棋救出来,还没法儿自救,输局已定。
关逸点头,笑了一声,低头认输。
“前路漫漫,日后还要多麻烦赵兄弟了。”剑客举起酒杯,与他的碰在一块儿,承诺道,“但凡是用得上我关逸的地方,还请直言。”
第62章
这事儿从表
面上看,挺无厘头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决定整个队伍行进的速率与方向的责任。甚至可以说,梁彦好要把他们几个人的性命交到赵野手里。居然只通过一盘棋局游戏来决定。
叫人哭笑不得。
可在场的没有人提出质疑。所以与其说,这是一把较量,不如说,是他们找了一个由头,把这样的重担放到赵野的肩上,并宣告众人,这就是他们的决定。
所以看到已经输棋的关逸,梁彦好仰了仰脑袋,催他麻溜的把罚酒喝了,然后玩笑着问,“你可别是嘴上说着不让我们,要和我们比个高下,结果暗地里给我演戏吧?上回演过就算了,我不计较,可这回若是还要演……”
毕竟上回交手两人不熟,自然都有所保留,这回不干性命的,哪里还要留情面。
剑客把酒水一口气干了,出言反驳道,“我可没演,我真下不过他,不信你自个儿来,别老拿我当挡箭牌。”
梁彦好才不愿意丢这面子呢,果断摇头摆手,回道,“我哪里知道你会输得这么难看,一条鱼牵不来还给他吃了个满盘皆输。”
剑客不觉得丢脸,伸手指着赵野,把话讲明白了,“他可厉害着呢,要他当领路的,亏不了你。”
听到这里,章絮终于明白了,感情他们想要赵野来统管往后的逐项事宜,不过借了这盘棋局把这话摆在明面上。
此前说过,他们一行四人没有一个看起来靠谱的。关逸不认路,走到哪里都得靠问,万一问错了给人乱指路,以后少不了上当受骗;梁彦好更别提,两眼一睁就是嬉笑玩闹,他一心只想找个能用的,把身上重担推过去;酒兴言不爱掺和他们的计划,走到哪里就算到哪里;呼衍容吉外族人,梁彦好再偏颇也不会把权力都放给她。
队伍里唯一能接下这份权力的,就是赵野,他太合适了,尽管他在章絮面前表现得不过平平无奇混迹在众人中的散棋一枚,但一旦有人掷出“枭”面,他就是那个最该被竖起来的。
而赵野呢,他不怕事,他敢作敢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他有头脑有能力,且关键在,有人能管得住他。
所以今日,他们就是想问,赵野愿不愿意接下领队一职,带着他们往西域去。
“我夫君他……”章絮还在思索要替赵野说些什么,毕竟领队一职职责太大了,队伍里都是他们惹不起的达官贵人,真出了事拿项上人头都赔不起的。
可赵野不犹豫,出声应下,“我方才就说了,只要你们肯带我娘子去河西,别说要我带你们去西域,就是想杀那须卜氏的首领,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心里没多少道德,我手下杀过的人,比关大哥见过的对手还要多。”
梁彦好听见他的首肯,那别提多高兴了,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往赵野手中撞,“别说带你娘子去河西,日后她若是有一分不适,我都能停下来给她十分的照应。这行进的速度,就是全依照她的需求来都行。”
赵野要的不过如此,他要的不过是,其余的几人能给章絮足够的时间调理身子。所以也高兴了,站起身来与他们碰酒。
这一杯又一杯,他们三个男人像是今日才结拜的好兄弟似的,拿那美酒当水喝,杯杯下肚。
不掺和他们男人酒局的女人小孩老人们,在一旁看着也高兴。章絮能感觉出来,这段时间赵野一直都很防备他们,生怕他们趁人不在就欺负自己,所以事事都要跟在身边,眼下三人交心,以后想要做点什么,也能安心把后背交出去。
“你和你家夫君都是极好的。”酒兴言也懒得管这局游戏究竟是哪一方赢了,催他们到其他地方喝酒的同时,端了一壶茶水来找章絮说话,“他们眼睛太高了,总看不起扎根在土地上的贫民。”
章絮闻言,受宠若惊,连忙半站起身给酒大夫倒酒,红着眼睛边倒边回,“还得我们感谢你们,若不是遇上了酒大夫,我们还不知道要如何往前走呢。”
酒兴言摇了摇头,肯定道,“非也,就算没有我,你们也能走得到河西。丫头,不要觉得是你们乘了我们的便宜,事实上,应当是我们托了你们的福气。从洛阳出发的那一刻,我这心里就清楚,只有我们四人是绝对走不到终点的。”
章絮听不明白,懵懂地低头,跟着医者把手里的茶水啜饮干净,答,“怎么会走不到西域呢,你们那么有钱。”
酒兴言看着还稚嫩的丫头,忍不住放声大笑,解释道,“因为我们四个都没想过回头路,这一路不死不休。这其实和治病救人一个道理,没人能救得活一心赴死之人。”
女人听完,忍不住扭过头去看梁彦好,惊讶地问,“公子哥也这么想的?”
医者不否认,歪坐在凳子上斜着身子去打量着在庭院中打闹地不亦乐乎的那个人,嘱咐道,“明日睡醒了下楼来找我,我带着你去给那庄主看病。”
“怎么是我?”章絮
第一回得此重任,还有些不习惯,“关大哥比我更合适吧,他至少能拿得起那个药箱子。再说了咱们还没比完呢,大夫还不一定输。”
医者听了,笑笑,问,“你不和他们一边么?怎么不想着要我输。”
“方才是一边的,可这会儿不是了,他们心里那么多主意都不肯告诉给我听。我夫君更是,他看起来好像是不争不抢的,谁知道肚子里有这么大的野心,也不提前给我通个气儿。”章絮有一说一,她原本还打算万一赵野喝醉了,给他煮点醒酒的暖胃,这会儿巴不得给他喝倒了,狠狠难受一回才行,“也不是我求您,是他们有事相求,非要您去一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