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医者不肯答应,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上了年纪的都固执,年纪越长越固执。
倒是始终在一旁听、默不作声的赵野忽然开口了。他双手半撑在桌上,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若无其事地低头看着梁彦好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那些专门寻乐子的用具,笑着说,“酒大夫若是不来,我和他们赌的第一局可要胜了。”
“哦?”酒兴言都往前走了好几步,听见这话,没忍住,扭回头,将院子里待着的这几个来来回回盯了好几遍,心想这些小的竟然敢拿自己当赌注,咬牙切齿地问,“什么赌注?说来听听。”
赵野见酒兴言上钩,知道这事儿有戏了,直起身,冲公子哥和娘子他们眨了眨眼,要他们晚些说话,小心露馅。
这招实际上是赵野昨日尚未出门时趴在栏杆上偷听来的。
那时关逸与酒兴言正在大堂内吃酒。两人因悬赏的事情闹了嫌隙,分明面对着面坐,却把身子横着放,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谁也不搭理谁,僵硬得很。
倒是闲来无事的店小二插了进来。他一早看见酒兴言的药箱,心知他们中有医者,便趁着上菜倒酒的功夫,多嘴问了两句,“我说这位好大夫,如今这县里不管出名不出名的医家都上那颜家庄看诊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优哉游哉地吃酒啊?”
酒兴言听闻,又是要他看诊的,不高兴,憋不住,开口就要驳回去,诶,谁知道这一张嘴,就给关逸拦下来了。
关逸面对着墙,哼笑了一声,转回头看着那不懂事的店小二,边吃边说,“哟——你可别问他啊,他背出来的药箱子,就是个摆件,要我说,中看不中用。”
店小二听了,哪里肯信,医士都尊贵着,便好言好语,“这位大哥可不能这样说,如今这世道乱啊,能认识个靠谱的医工赚大发了。小心你说这话给好大夫听了去,记恨上,以后不给你瞧病了。”
这话听得酒兴言十分舒服,把头转了回来,洋洋得意地冲关逸抛了个眼刀,要他学学人家是怎么说话的。
可关逸才不认这些呢,他方才给酒兴言一通话气得,那左手一拍桌,直接帮医者把话说全,“别不信,你今个儿就是把他夸上天了,这老头儿也不会点头答应的。他要是肯去,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
“那可是三万钱呢?总不能瞧不上这些。”小二怪道。
酒兴言心想自己可不是见钱眼开的,要开口回话,谁知还没张嘴,诶,又给这嘴快的关逸接了下去。
“哟——咱们这好大夫可是眼里融不进这几个臭钱的真君子。他呀,宁可给身无分文的乞丐看病,这脚也绝不踏进富贵人家的门槛。”关逸说完,痛快了,伸手冲酒兴言比了个好,希望他能继续这般保持下去。
这店小二一听,心想这医者人真好,激动的那是直接把自己的手臂伸了出来,放平摆到桌面上,说,“那正好,我还担心家里没钱看不起病呢。您若是有空,也给我看看呗?”
酒兴言听他歪曲事实,气得那是一个吹鼻子瞪眼睛的,忍不住回,“你别听他胡扯,我什么时候给乞丐看过病了。”
“诶,我可没胡扯。楼上的章娘子你就是分文未取。我说小二,他这人就这德行,你让他看的,他就不乐意看,你偏不让他看的,他比谁都勤快,一把年纪就爱跟人对着干,也不知道什么臭脾气。”剑客把手一挥,仰着头强调,说完还要吐槽。
这几句给酒兴言彻底惹火了,医者气不过,“哼”了一声起身扭头就回屋,回屋的路上脑子昏了,居然强调,“谁说我不看病!赶明儿心情好我就去街上义诊。”
——
所以赵野这会儿猜,激将法有效,便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我与他们打了一个赌。他
们说,今日是重阳,大家伙儿都得凑一块,热热闹闹的。“说完还要看酒兴言的脸色。
酒兴言这回居然在认真听,没生气。
好,那接着往下说。
“我听了觉得没错呀,事就是这么个事,可一想到酒大夫您那,我就觉得您肯定不来。所以我跟他们说,别想了,酒大夫绝对不和我们一块儿玩。”
章絮站在院子里,听见赵野那有鼻子有眼的赌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跟着把话圆过去,“您可别听我夫君的,他自小没人管,哪里知道重阳的重要,我想酒大夫肯定跟我们来。”
“诶!”赵野根本不给酒兴言反应过来的机会,先是一声反驳,而后开口就是瞎编,“我就说娘子你不懂男人吧。哪有人天天喝闷酒的。可咱们酒大夫就天天喝闷酒。哪有人天天不是坐在屋内闷着就是一个人窝在河边钓鱼的。可咱们酒大夫日日如此。他这哪是孤独,他是天生就这个性子。要我说,合该我们大家伙热热闹闹地在这边玩,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躲那边看。强行把他找来,那才是对他的不尊敬。”
这话说的,一直冷着脸的关逸都没忍住,歪着脸偷笑。真没看出来啊,平日里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赵野也有这过人的本事。
梁彦好听着,失笑,心想,还以为今日就他和章絮两个人孤军作战了,没想到背后还有高手。
酒兴言听完,也不走了,直接开口问,“你们谁赌了我来,谁赌了我不来?”
赵野率先答话,“我赌您不来。”
章絮轻笑着果断跟,“您别听我夫君瞎说的,他那张嘴成日说胡话,我都不乐意信。我想您肯定来,我今日还特意准备了染锅,就等着玩完一块吃。”
梁彦好则盯着老头子的脸看,见他盯着赵野舒展地皱眉,又看着章絮和煦地咬牙,便成心给他找不痛快,答,“我赌您一开始不来,但晚了听见玩闹声,闻见肉香味了才忍不住插进来。今个儿跑堂的不在,您若是想吃饭,准得上我们桌。”
果然,此言一出,酒兴言的神情变得更难看,有种被小孩子愚弄的恼怒感。
呼衍容吉呢,她在听了赵野的转述后,诚恳地答,“Чamanгnpжчaдhaгэжhanдaж6anha。Эpчyyдhьдэhдyymyy,эгч6nдoepыг6ne6nehэnгээapьцyyлж6oлoгynгэжanж6anha。”(我希望您能来。他们男人太坏了,我怕我和妹妹两个人比不过。)
关逸则隔岸观火,他抱着双手站在一边,不屑道,“赵野和容吉不会玩,他们怕我一家独大,所以拉你来给我拖后腿。要我说,你不爱来就别来,反正我是不会劝你的。”
最后轮到了始终没能说上话的颜升。
六个人六双眼齐刷刷地盯着他。事实上他们根本没立这个赌约,就是赵野临时编的,他听得可清楚了,他们几个人方才讨论的头头是道,要把这位长辈骗进来玩儿。
但他不敢说实话,因为昨日给赵野揍惨了,屁-股到这会儿还疼,又肿又胀的。
“他是谁?”酒兴言终于看到院子里多出来的小家伙了。
“路上捡来的,说是没爹没娘,看着过几天给找找家人。”赵野睁着眼睛说瞎话。
颜升看着满院子的人,不知道要跟谁站在一边,看了看,又想了想,想起今日一早给他把脏衣服都拿去洗也没真骂自己的章絮,伸手指着章絮,说,“我跟这位姐姐。”
谁说小孩子不会说谎。
“我就从来没有过过重阳节。我可想跟着一起玩儿了。我爹不带我玩儿,下人们每到这天都要告假回家,只有我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姐姐说,我要是能在一边看着学懂了就上桌。所以我方才跟他们说,我想请爷爷帮我占个位置,您先替我玩个几回,等过会儿我看明白了,再同您换。”
“您看这样成不成?”颜升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桌上摆着的这些小玩意儿,适才趁他们说话的功夫,还偷偷用手拨弄了几下。
说来巧,五个大的说的愣是没这个小的来得舒心。酒兴言有时候别扭,有时候只是想要个台阶下。
酒兴言不挣扎了,走过来,挨着颜升坐下,开口问他,“你娘到哪里去了?”
颜升老老实实地答,“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娘。我听下人说,我娘是我爹的第一个女人,专门陪房的。后来有了我之后,我爹嫌弃她出身差,不肯娶,就等她生了我把她赶了出去。也不知道她如今去了哪里,我只知道,他们都称她‘宛娘’。”
说完他又忍不住去瞧章絮,确定道,“也许和章姐姐长得差不多,我想让章姐姐给我当娘。”
此话一出。
关逸先笑,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梁彦好,看他等会儿要怎么收场。
梁彦好则转头看了眼赵野,嗯了一声,亮着眼睛看戏,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没想到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一小孩儿吃飞醋。
赵野没好气,回赠了一个眼刀,冷着脸假笑,想,嘿,这公子哥还是好好操心操心自己吧,要不是这里还留了个小的,看他这回怎么脱身。
酒兴言不懂这一桌的勾心斗角,开口说,“丫头有了身孕,自然看起来像位母亲,你想认着当娘也是寻常。我说你们这么大也别想着欺负人孩子,他要是输了,你们算我头上就成,别罚酒,悬赏我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