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之前他娘子因为卖绣花帕子,和一户人家的看门的侍从多聊了两句,便被他认作是私通,回家就把她揍了一顿,若说这些只是“家事”,那这李守地曾经还因为别人买走了最后一坛子酒,就追着人家骂了三天,还蹲在人家门口想动手,结果人家比他高比他壮,这才作罢。
  总而言之,这李守地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所以那日越淮落了他的面子,村长爷爷才会特地叮嘱一句。
  越淮越听越觉得荒谬,这等人竟然没有被官府捉拿起来吗?
  张奶奶叹了一口气:“以前咱们那个县太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李守地虽然穷,但对着这些当官的,嘴皮子可利索了,还成天拎着酒,可谓是一路人,那县太爷啊,把他当作巴结自己的,又哄得他开心,也就施舍了几分薄面,再者,这李守地也不敢真的把人怎么样,最多就揍几拳,没闹出人命,谁管啊?”
  “我知道了,小满一会就来,我先走了。”
  张奶奶连声答应,目送着越淮远去。
  而远去的越淮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找越泽,而是到了自家后院,吹响了之前霍骁塞给他的一个小笛子。
  笛声短促清脆,像是山间的鸟鸣,并没有惹来其他人的注意。
  而就在笛声停止的下一秒,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越淮面前,恭恭敬敬的半蹲在地。
  “殿下。”
  “将路向文找来。”
  “是。”
  黑影领命离开,而越淮则望着炎炎夏日,心口有些沉甸甸的。
  “如何了?”
  越淮找到正在扎针的小满,只见对方满头大汗,但却腾不开手去擦,躺在床上的人双唇惨白,呼吸十分微弱。
  “还好,问题都不大,正好你来了,帮忙熬制一些药汤,给他们每家都送一份。”
  第35章
  越淮点点头, 按照越泽的要求回到医馆熬制药汤,然后一家家送过去。
  他们正忙到一半,外面却有些喧嚣,越泽蹙起眉望向外面:“怎么这么吵?”
  越淮起身走到门外, 发现是一群官兵押着一个男人正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 见到越淮, 领头的男人冲他招招手,真是路向文。
  “这位......”
  上次路向文来的时候,越泽并未向他介绍越淮的身份, 但路向文心中有数, 只不过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点破。
  越淮微微点头, 主动说道:“草民越淮。”
  听到越淮这般自我介绍,路向文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随后恢复镇定:“本官接到告发,称李守地在东饶村水渠投毒, 事情重大, 特先将人抓获,来此了解情况。”
  越淮冲他行了个礼, 声音严肃道:“前些时日,李守地因水渠流向问题与草民发生争论, 后怀恨在心, 竟然在水渠的源头不知下了什么药,害得全村人都卧病不起。”
  “越大夫正在医治?”
  “是,目前已无大碍。”
  路向文没想到是这般严重,顿时脸色一沉:“李守地!你仅因一己私欲,就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被官兵们押着的李守地脸色惨白,试图为自己抗辩:“大人!大人!都是他们害得我啊!我家中一共五口人, 那点水怎么够用啊!他们这是存心要害死我们一家老小啊!”
  “你家的水渠明明就足够一家五口正常生活,怎么会不够用?”
  越泽从门内走了出来,有些嫌恶的看了一眼李守地:“你无非是觉得现在天气旱的厉害,自私的想将水渠都引到你家去罢了,就因为这般小事,便害得全村人如此!”
  “越大夫,村民们如何了?可有性命之忧?”
  “大部分都没什么事情了,但有些老人年纪太大了,不一定能抗得过去。”
  说出这句话时,越泽的脸色十分难看,一双眼仿佛要将李守地戳穿,而路向文听了这话,也是十分的恼怒,这是他任命的第一年,尚还未做出成就来,就发生这种事情,若是被京城得知,自己的日子恐怕更难过。
  想到此,他双目圆瞪,吩咐道:“押回去!择日再审!”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只留下飞扬的尘土,和砸在地上的汗珠。
  越泽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伤感:“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
  “李守地此人心眼太小,只要不如他意便会报复回去,不过他这一走,他娘子或许能轻松许多。”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越泽也了解李守地的娘子,恐怕对方不会觉得轻松,反而会为他丈夫喊冤......
  事实证明,越泽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第二天,路向文见村民们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便邀请越泽和越淮二人前去听审,而也正是这时,李守地的娘子闯了进来。
  她瘦弱的身躯仿佛一吹就要垮掉,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声泪俱下的为李守地伸冤,可证据确凿,甚至李守地自己都承认了,结局也无法改变。
  而她的目光落到了越泽身上,在她看来,如果不是越泽和越淮,自己的丈夫就不会下大狱,也不会让自己失去顶梁柱,让三个孩子失去父亲。
  见她神情不对,越淮皱眉挡在了越泽身前,警惕的看着这女子的动作,四周的官兵也紧紧盯着她。
  可她还未上前来,便冲进来了个急匆匆的妇女,妇女一进来便趴在地上哀声痛哭:“守地媳妇啊!小幺、小幺他没了啊!”
  女子一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妇女说的什么,过了好一会,她才哑着嗓子问道:“谁没了?小幺没了?”
  妇女含泪点着头,只顾着痛哭。
  李守地与她共孕育了三个孩子,大的是个汉子,今年五岁,被她抱在怀里那个就是,排行中间的是个小哥儿,今年也才三岁,被她背在背上,最小的那个不过一岁有余,因为喝了水生病的缘故,被她放在家中,那妇人则是他们一家的邻居。
  越泽蹙眉,昨日他也去了李守地一家,当时这女子还不知道她丈夫是因为何事被抓,虽然忧心,但还算正常,他开了些药,也看着那婴童喝了,才放心离开。
  不过倒也合理,那孩子才多大,身子太弱了,又喝了好几天的水,没扛过去...也在越泽的预料之中。
  正在这时,案台上的醒木一拍,发出威慑力十足的声音,而路向文满脸严肃,目光犹如实炬般看着李守地:“李守地!你下毒后为何不拦着家中妻儿服用?”
  李守地垂着头,头发散乱,低声答道:“若是拦着他们就太明显了。”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而同样听清楚了的女子却呆愣愣的看着李守地,她动作慢吞吞的把怀中的孩子放在一旁,又将背上的孩子递给那妇女,就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扑向李守地,而守在两边的官兵动作更快,一左一右将她拉住。
  “李守地!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还有些破音:“那可是你的孩子啊!那是你的儿子啊!!”
  李守地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抬头望着高座上的路向文:“大人,我都认罪,把我关进去吧,我不想听这个疯女人在这里叫。”
  女子批头散发,被反箍在背后的双手不停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眼神空洞,却又透露着一丝疯狂和绝望,她的声音凄惨,像是要将这炎炎夏日撕破一道裂口,悲怆不已:“可那是你的孩子,那是你的孩子啊......”
  妇女有些不忍,抱着孩子上前轻声安慰:“梨花呀...你还有两个小子呢...别把身体气坏了......”
  被喊了声“梨花”,女子似乎冷静了一些,她的双眼中满是对李守地的痛恨和死寂,看向一旁的大儿子,冲着路向文低头道:“大人,是草民失礼了。”
  路向文也有些不忍,摆了摆手,示意官兵们放开她,而梨花被松开后,抱住一旁吓得不停抽泣的大儿子,又想接过小儿子,却被妇女轻轻推开:“我抱着吧。”
  然后她带着一大一小,走出了衙府,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纷纷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闹剧以李守地的秋后问斩结束,大家也都纷纷散开,只是嘴中还议论着此事。
  越泽和越淮也坐上了回村的马车,是路向文派人送他们回去的。
  “唉,希望梨花姨日后能想开吧。”
  越泽望着窗外,有些感慨:“梨花姨其实特别能干,她的手很巧,不管绣什么都栩栩如生,所以她的帕子每次都卖的最好,镇上许多有钱人家都喜欢买她的帕子。”
  “这般厉害,应当日子过得很好才对。”
  越淮知道越泽现在并不是在抱怨,而是对那可怜女人一生的感慨。
  “是啊,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梨花姨很喜欢很喜欢李守地,家中卖帕子的钱都给了李守地,哪怕李守地打她骂她,她都不愿意分开。”
  说到这里,越泽有些疑惑:“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夫君对自己非打即骂,且她一人完全可以养活三个孩子,但偏偏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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