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王上就这么薨了?甚至比不上寻常百姓,死后连尸身都不得善终。
可明明神迹刚临,怎会如此?还有襄王,梁家已经尽数入狱,襄王被太后多番苛待,还是王上下旨保下他,襄王怎么敢害王上?
南荣显攥着手中那枚血玉指环,从杜桓身旁而过,“回去告诉陆揽洲,若他敢有反心,本王先送他下地狱去见他爹。”
杜桓望着南荣显离去的背影,心中疑惑更甚,神使方才所说的,巫神独独赐给肃王的礼究竟是什么?
莫不是与临越国运有关,才把南荣显逼得当场失态至此。
他转身离开揽星阁,形势混乱之际,他只能守在钦天殿,等陆将军出宫归来再做定夺。
*离开揽星阁几步之后,南荣显松开夏昭的小臂,步履生风,片刻之前的事态都成了假象,“能在奉神台留下密道的,除了本王那好父王也没别人。”
“猜来算去,倒是把机枢阁忘了,”他对着那枚血玉指环和缓了语调,“阿宸,是王兄愚钝,现在才看清先帝那些的谋算,你等等王兄,王兄回封地备好万全之策,让南荣承煜拿命来赔。”
“临越的王上,只能是我的阿宸。”
夏昭跟在其后看得心中发紧,南荣显行事向来不计后果,“自我反省”这事更是天方夜谭。
他往日没少暗中盼着自家王爷能稍微…收敛一二,但他不希望肃王是如此收敛。
他不知道神使做了什么把王爷逼到这地步,也向来看不很懂王爷究竟对王上是何态度。
平常时候还能分心去琢磨两下,现在风雨欲来,他只知道连他都能听出,谢尘说的都有道理,若王上已薨,机不可失,当留在上京搏一搏王位。
肃王为之殚精极虑数年,此番若是还错失良机,新王绝对容不下肃王府。
“殿下,属下不懂朝局 可京中正值动乱,此时回封地…”
南荣显收起血玉扳指,珍而重之地用锦帕包好,“夏昭,本王这么多年结党争权本只是图个消遣,也是同王上赌气,如今倒能派上用场。”
夏昭条件反射地感慨一句,殿下你赌气的方式...很独特。这个念头没能缓和他凝重的面色,他恨不得用尽平生见过听过的劝谏之道劝下自家王爷。
南荣显话音一转,“出了钦天殿你自行离去,暗中命人去寻王上即可,当年允你的百金,往封地肃王府去取。”
夏昭紧跟他忠心之人,“王爷要夺王位,臣誓死追随。”
他十分清楚,肃王且慢府在朝中势力可与盛时的梁家抗衡,兵钱权一样不差,为何不能一争?
可王爷究竟觉得王上是否还在人间?他看不明白,也不敢去问。
南荣显听得喉间发苦,连夏昭都觉得他是为谋王位。
阿宸是不是也这般以为?阿宸该有多伤心
他对着锦帕之下的血玉默道,“王兄和阿宸一样,父母不是父母,可王兄有阿宸抱着我照顾我,让我好好活下去。”
“可阿宸的老师不是老师,忠臣不是忠臣,世上无人真心对待阿宸。”
“阿宸放心,王兄会找回阿宸,陪着阿宸。”
镜止门外,南荣显坐到五马车辇中,默许夏昭留下,夏昭自己选的,他从不劝人。
他将那把断成两截、金光暗淡的断弓放在身侧,手中拎着把短弩,是九安山春猎之日,南荣宸玩过用过的。
马蹄声连连靠近,是襄王率兵而来,夏昭躬身奉上三支羽箭。
南荣承煜没敢多停一刻,见完周衍知之后就率兵来钦天殿,往日南荣宸性命垂危之际,都是谢尘这个天降bug把人救回。
这次也一定可以。
在此之前,张扬非常的肃王府车架拦在镜止门外,他勒马停下,马蹄扬起的飞尘混到他沾血的衣袍上。
他揽住缰绳沉着脸下令,“肃王谋害王上,即刻拿下,城防营如不知悔改,即刻击杀!”
留下的城防营之首不怎么情愿地拱手上前,“城防营愿降,但臣等受老肃王所托,护卫肃王,断然做不出擒拿肃王之事,请襄王自行命人动手。”
“臣向襄王献上兵符,换城防营一条生路。”
他此令一出,城防营将士退后数步,并到襄王领来的兵两侧。
献上兵符又自行解队,南荣承煜拾起兵符,勒马看向镜止门外的赤焰军守卫。
周衍知忌惮赤焰军,如今他有城防营在手,未必不能除去陆揽洲。
不论临越谁为王,觊觎南荣宸的,他一个都不会留。
将士行军的甲胄刀剑相击声止息,南荣显抬手掀起一边帷帘开口,“本王也是今日才知道,先帝和太后引本王和王上相斗数年,为的竟是襄王。”
南荣承煜纵马前行几步,“你与王上?你也配与王上放在一处?”
他忍南荣显很久了,谢尘那个bug不会张开翅膀飞了,他不介意耽误几分钟听完南荣显的炮灰下线感言。
南荣显听了这话难得没发怒,反而带着笑意追忆往昔,“本王是在御花园中第一次见王上,那会儿王上才五六岁,比雪人还白净好看,还比雪人有意思,可惜襄王这辈子都不配得见。”
“本王帮了王上,用手帕擦干净王上掌心的血,王上很喜欢本王,日日给本王带糕点,拉着本王陪他看戏看画本子,说会永远陪着本王。”
“温书习武,看花养兔子,本王都陪着王上。”
“王上在肃王府抱着本王,喂本王喝药,让本王活下去…”
“本王明明已经听王上的,都是拜先帝、太后和这污浊不堪的天家所赐,本王找不到阿宸了,阿宸还没原谅本王…”
南荣承煜听完他这番话,手上已经被缰绳勒出数道红痕,谁他妈的要听南荣显说这些?
谁问南荣显了?
可他终是没制止,都怪南荣宸,让他变成这么个上赶着犯贱的人,他想听更多南荣宸幼时的事。
都是他所不知道的,读书下棋听戏,他会统统陪南荣宸再做一次,掩盖过去的所有。
南荣显固定好另一侧的帷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险些忘了,初见之日,阿宸用梅花枝刺穿禹王那个蠢货的脖颈,本王同阿宸一起练了几年的箭,不能让阿宸看不上。”
南荣承煜冷嗤一声“王兄不会...”,“看你一眼”四个字没机会出口,就有利箭破空,他勒马躲过第一箭,还是被其后齐发的两支箭刺穿肩膀和膝下。
南荣显这个癫公居然玩阴的,他直接拔去肩上的箭,抬手下令,当场送南荣显上路。
身后刀兵相接、混在瀑布直下的声响中,钦天监由内而外,遍染鲜血。
他反应过来——城防营归降是假。
都怪南荣宸,让他担心则乱,犯了这么蠢的错,身上连剑都没配,拖着被夺走南荣宸的妖孽折断的手,气得脑中嗡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肃王府车辇扬长而去。
第74章
城防营人数落了下风, 但多为精兵,并不恋战,追随肃王车辇往久宁门而去。
肃王虽然近年来行事稍微过头, 但是很有他们肃王府和城防营的风范,繁文缛节不放在心里, 谨慎都用在正道上。
自赤焰军在久宁门清缴西夏细作之后,便揽下守久宁门之责, 肃王帮那陆揽洲查当年陆氏旧案, 他们起初还看不上来着,好在肃王没疯到蠢出生天的地步,借机在久宁门留了后手。
除此之外,还有先帝那道遗诏。
南荣显端坐车辇中,用锦帕擦干净那只短弩, 安放在檀木盒中, “若是王上动手, 今日南荣承煜定会没命。”
夏昭没能及时作答, 他被南荣显递过来的先帝遗诏惊得脑袋停摆, “殿,殿下,先帝留下这诏书...特许王爷随时回封地, 先帝怎么会知道?”
“莫非先帝…要保殿下?”
“先帝保本王?”南荣显只简单反问一句,他没资格斥骂旁人,他才是世上最蠢笨的人,蠢得能在史书上遗笑万年, “这道旨是王上刚从边疆回上京之时,先帝诏本王入宫赐下的。”
“看来先帝是在那时候才决定要用王上,王上屡战屡胜, 落到先帝眼里成了把够格能打江山的刀,本王呢,是用来跟王上抗衡的刀鞘,不,是一块破石头。先帝早就断定本王斗不过王上,给本王逃出上京的机会,不然本王如何走投无路,跟南荣承煜合谋去夺阿宸的王位?”
“夏昭,你猜先帝知不知道太后对本王下蛊?”南荣显对着檀木盒冷笑几声,自顾自答上,“本王猜先帝知道,都说“知子莫若父”,岂不闻,知父莫若子?”
夏昭不知道怎么答,干巴巴一句,“殿下说的是。”
南荣显向来用人不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先帝这么多儿子,偏偏选中本王,当真是皇恩浩荡。本王到时若有命离开上京,可要掀了皇陵好生谢恩才是。”
“现今便遵先帝遗诏,回封地。”
他掀开帷帐,上赶着被“久宁门”匾上的字晃了眼,再朝城墙上看去,连玄袍红衣的一角都没能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