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御台上这一连串事端看得南荣显抓心挠肝,险些捏碎手里的玉盏。
南荣承煜刚从勤政殿料理完正事赶来,就见御台上多了一个碍眼玩意儿和一把琴,看得心头火起,但他受制于人设和今晚的剧情,不方便动手赶人。
他朝凑到南荣显身旁说起风凉话,“谁又惹肃王兄生气了?玉盏总归无辜。”
南荣显也就这时候有点用。
南荣显阴着脸看向南荣承煜,送上门来供他出气的废物。
他暂时没法知道南荣宸都跟萧元倾说了些什么,对南荣承煜可就没必要手软,他陪梁有章演了这么些天的戏,今夜怎么说也得拿南荣承煜的血来当报酬。
他将杯盏撂下,下一刻便有冷箭破空,直指南荣承煜。
可他没机会欣赏南荣承煜的狼狈,从座上起身直奔御台,怎么会有箭射向他的阿宸?!
箭矢划破皮肉,南荣承煜顾不上自己右肩上刺骨的痛意,被御台上的一幕激得大惊失色,“来人护驾!”
又是“护驾”,南荣宸不想再多听一次,他握着萧元倾的手将那箭矢插得更深,“老师,孤今日是为你来的含元殿。”
“自此之后,”他抹了下口中溢出的血,神色平和,像是在讲什么无趣的故事,“不对,是自当年雪中,孤与老师恩义全消,仇隙更是半点都无。”
他指尖沾着血,自萧元倾额间蜿蜒划过,又嫌恶地把人推开,“只因老师太脏,不配。”
第52章
“老师太脏...”
“太脏...”
“不配...”
“孤为你而来...”
轻飘飘几句话落到萧元倾心里, 重比数年前佛寺的铜钟,摄去他三魂七魄,他受力跌坐在地上, 血腥味绕在鼻尖,圈出他一人的森罗地狱。
他凭着本能朝源头跪行过去, 周遭乱作一团,他只能听到“为你而来”, “恩义全消”, “不配,太脏”,不管不顾地凑到南荣宸身前,指尖即将碰到南荣宸又堪堪停下。
他怕南荣宸又借他的手把箭矢插得更深,“王...灵均, 你再多信我一回, 我不是...”
南荣宸人之将死, 脾气都好起来, 凤眸弯出弧度, 靠在御座上睨着萧元倾,“孤在听呢,萧元倾, 你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萧元倾又被南荣宸问住,他不是处心积虑要把南荣宸请来含元殿?
他确实是遵照太后的安排和他自己原本的计划,准备在生辰宴之后与南荣宸剖白心意,以便消去这么些时日的隔阂和嫌隙。
他取信南荣宸是为王权。
……今日是南荣宸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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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荣宸觉得这场戏好笑,系统看起来也没法出来捣乱, 他心情大好,除了心口的伤处有些痛,他可以假装只有一点点痛,“要孤信什么?”
萧元倾谨遵王命拼命去想,他能让南荣宸信什么,信什么?
“灵均,我不会想杀你...”
他说出此话,甚至不敢看南荣宸的眼睛,伸手去擦南荣宸嘴角溢出的血,被毫不留情地拍开,与南荣宸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就被处以极刑——南荣宸不信。
执棋多年,他从未这般慌不择路地寻找自己能取信南荣宸的筹码,他更不知道能用什么留下南荣宸,“我不知今日会有此变故...日后我什么都不做,就在紫宸殿陪你,怎样都行...”
可他无论怎么说都只能撞进一片黑阗阗的目光里,如一面坚硬光滑的琉璃镜,除却能照出他自己的狼狈疯态之外,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南荣宸看萧元倾神情就知道他八成是当了太后或者周衍知的棋子,但他无所谓真假,“可惜,孤看不上。”
“孤只想,就此安睡。”
他说完当真眨了下眼,一旦合眼就懒得睁开去看这一遭乱局,有主角在,他没必要多操闲心。
直到手腕又被紧紧攥住,他没什么力气去挣开,撩起眼皮,是南荣显。
他这王兄约莫从小就不怎么正常,随时都能发疯,在说什么“阿宸,那天是王兄,你答应王兄的,给王兄一个机会,王兄带你走,谢尘会救你的...”
他给过机会的人多了,哪能一一记得清楚,敷衍一句,“孤知道了,退下。”
至于谢尘,他这么多日任用奸臣赵泽缨,加上旁的许多荒唐事,估计终于让谢尘看清他没能力替主角铺路,还会祸国殃民,不会打算管他。
耳边南荣显还在疯言疯语,“阿宸,是王兄不好,王兄没保护好你...王兄一定替你报仇。”
南荣宸不想再听他多话,“报仇好啊,肃王先射自己一箭。”
他莫名想起那枚被他当石头扔掉的赤色琉璃珠,凝神一想,珠子果然在他袖中现形,但有代价,那只狐狸犬冒出来凑到他腿边乱蹭。
这辈子虽生向死,没想到最后只有一条狗看得顺眼。
身边似有脚步声传来,不知又是什么人,他连敷衍都不想,伸出手去将心口的箭拔出随手扔了。
若连拔箭都能被拦下,那他这两辈子算是白活一场。
他终于失去意识。
*“灵均,景元军已经赢下一战,你若还不醒我就断了他们的粮草”
南荣宸刚有意识就听到这句威胁,恨不得再给自己补一刀,竭力放空,只想沉回虚无之中。
可意识如决堤的洪水,由不得他控制——
“王上,睁眼看看我...”
“灵均,三日了,为何还不醒?”
“灵均,七日了...”
“灵均,你睡了十五日,你一日不醒,景元军一日不得发兵月氏,你就这么不要你的江山了吗?”
...
也不知那人是与他有多大的仇怨,日日来扰他的尸体。
他强行缩在混乱之中,直到一道不容拒绝的清冽声音冲破迷雾。
“灵均,该醒了。”
眉心传来熟悉的一点凉意,他下意识伸手去握,掌心裹住两根手指,是热的。
这无疑是在宣告他有一次的失败,他不惜牵动伤处也要用力捏碎这碍眼的手指,尽管巫神本就不在意肉体凡胎。
谢尘由着他耍脾气,认真分析,“是本座的错,没能注意宫中动向。”
“看上我这两根手指了?”
没得到回答,他接着道,“待会儿做个骨哨给你。”
南荣宸撩开眼皮回一句,“孤看不上。”
他要谢尘的骨头有何用?巫神不愧是巫神,比一般人都难缠千百倍,偏偏还一身星宿月白袍,作着凡人的装扮。
他这一开口才注意到自己嗓子干涩,很快有人贴心地递来一盏清茶,用玉勺盛递到他唇边,他没多想,自然地凑过去,侧头啄饮几下。
直到嗓子润起来才看到谢尘带着异样的表情。
“王上如今身在钦天殿。当日臣救驾来迟,多亏神使妙手回春,”陆揽洲着人收起茶盏,勉力维持平静开口,南荣宸刚醒不宜多言,他捡重要的一一汇报,“当日宫宴的刺客均受梁有章指使,襄王与太后已经下令将梁氏全族缉拿下狱。”
“当日的乐师也为梁氏一党,臣怀疑与南荣显脱不了干系,但没有证据,只能暗中监视肃王府,肃王至今并无异动。”
还有一句他没说,肃王率兵前来“求见”天子,却又在清街打起来之前莫名下令退走了,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南荣宸伤重刚醒,不宜多思多想,他本不打算说这些事端,可南荣宸是因为他以月氏战局胁迫才醒来的,是为江山大业,“王上放心休养,朝中一切皆安。”
南荣宸知道朝中不会有事,有南荣承煜那个主角在,可陆揽洲分明当日被他打发去收编南梁旧兵,怎会赶回宫救他?
他懒得自己琢磨,打算直接问。
雪玉一般的人倚在枕上正嗑着几声,许是因此牵动伤口,眼角眼红一,片却还犹豫着要问什么,陆揽洲就算再不想提也不舍得拒绝他,“萧元倾被肃王用当日伤了王上的那支箭刺穿肩胛骨,性命无碍。”
那一箭虽未伤心脉,却重伤筋骨,日后恢复如何尚未可知。
他虽没闲心多管萧元倾,但已着人监视他数日,这位光风霁月的文侯,怕是伤灵均不浅。
萧元倾究竟有什么好的?能让南荣宸如此念念不忘。
他亲自替南荣宸摆好长枕,动作比用银针杀人时还要谨慎轻柔,“王上,臣与王上互为援手多年,是世上最懂王上心思之人,萧元倾空有其貌,暗怀祸心。”
南荣宸只觉得无语,不知道陆揽洲怎会如此曲解他的意思——萧元倾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谢尘趁着这一时半刻的安静面不改色地开口,“王上刚醒,还请陆将军暂且退下,本座为王上养心。”
陆揽洲深深看南荣宸一眼,当日梁有章意欲谋反之事,南荣宸不仅早已知会他,还命他在宫城布防。
他只当南荣宸总归还是挂心临越国运,信得彻底,可没想到,南荣宸告知他的起事时间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