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哪怕他的阿宸在盈月泉说“想喜欢你”,也不会抛却身份和旧事喜欢“南荣显”。
  争权夺势、抢着去接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朝局是件彻头彻尾的蠢事,可他现在不得不做,只有这样,南荣宸才能没有顾忌、无法拒绝地完全属于他。
  他扯住南荣宸的衣袍,出乎意料地在南荣宸那儿如愿一次——南荣宸终于回头看他一眼,“王兄也来就是。”
  千里江山屏风前,南荣宸拾起沙盘上的微型军旗捻在指尖,“妙语阁也是王爷的手笔?”
  清河郡王对着沙盘开口,“王上都已经查明,何必还来问臣?”
  南荣宸将那旗子递到清河郡王手中,“自然是为了给你一条生路,用上京城中的西夏眼线换赵泽缨一条命如何?王爷如果觉得不够,就换赵氏满门的命。”
  南荣显觉得遗憾,他没想到南荣宸行事如此快而直接,跟前些天大相径庭,清河郡王算是反不了了。
  清河郡王追问一句,“老臣如何相信王上,王上又如何相信老臣?”
  南荣宸淡声开口,“王爷除了信孤别无选择,孤派人屠个王府该当用不了半柱香的功夫。
  至于孤因何信王爷,王爷因为当年陆老将军一案受制于西夏,也是为了在西夏寻个退路,才与西夏勾结。
  可王爷应当明白,背主之人到西夏早晚也会丢了活路。”
  南荣显听得有趣,跟着劝一句,“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在旧主手底下活。”
  阿宸还是什么都瞒着他,他不知道清河郡王落在南荣宸手里的把柄是什么。
  陆氏之案已经过去整整十年,历经更朝换代,清河郡王没想到会在新君南荣宸口中再听到此事。
  南荣宸还知道他隐藏多年的秘密,真是不容小觑。
  他将那旗子盖在手心,“老臣会助王上一举肃清上京,敢问王上,犬子何时能出狱?”
  南荣宸瞥了眼南荣显,“赵泽缨的案子和梁有章徇私的案子并案重审,交由大理寺去办,王兄出宫时知会薛宣一句。”
  大理寺卿薛宣那人跟刑部侍郎赵修诚不相上下,都铁面无私。赵修诚现在不方便趟这趟浑水,只能薛宣来做,他也能做成。
  翻案重审之后,刑部尚书左知宗对人证屈打成招,包庇梁有章的事便会暴露。
  如此一来,赵泽缨查到梁有章包庇亲侄科举舞弊的证据,也算有功,留他一命终身拘在府上也无不可。
  清河郡王彻底明白过来,南荣宸的目标岂止是他,但他只能认命,谁让是赵泽缨看见鱼钩就不要命地冲过去。
  也算因祸得福,他落在西夏手上的把柄再无用处,至于天子日后如何处置赵家…
  他刚想到此处,就从天子口中得到答案,“清河郡王府便如往日一般,继续当京中清贵人家。”
  “哪天做腻了又想生事,再灭门也不迟。”
  他对新君这话深信不疑,也实在无心再入朝,如今王府一脉青黄不接,赵泽缨更是半点指望不上,守着门匾过清闲日子才是上策,“老臣谢王上不杀之恩。”
  留得青山在,光耀清河郡王府门楣一事,晚个一百年也不算迟。
  南荣显同样听明白南荣宸让他来的用意,薛宣搜查刑部若有不便之处,他要出手相助。
  他甘愿去做这苦差事,清河郡王不中用,梁有章可别让他失望。
  一日之后,夜幕深沉,一个黑衣人潜进疏勒旧部帅帐,递上一封染血的密信,“世子殿下,妙语阁全军覆没,后日率军出城必要引得南荣宸来相送,这是最后的机会。”
  第49章
  赫连翊身披鸦黑轻甲, 接过那密信打开看过两眼,就着烛火烧成灰烬,一双狼目在烛火下阴煞非常, “谁准你此时来找我?”
  当日西夏来朝,派人前往九安山他的圈禁之地, 与他达成交易:他在临越假意臣服、当西夏的内应,以待有朝一日助西夏攻下临越。
  作为交换, 西夏使臣会寻机助他离开九安山, 夺回疏勒王位。
  可事到如今,是南荣宸带他离开的九安山,也是南荣宸给他兵权,允他率疏勒旧部离京。
  黑衣人伤得极重,见赫连翊没搭话如同心急火燎一般, 捂着腹部的伤口直点要害, “世子莫不是真以为南荣宸是真心放你和疏勒旧部离京吧?”
  “别忘了, 南荣宸是要派你去打月氏, 月氏可是你的母族!”
  赫连翊一刻都不曾忘, “后日大军开拔,南荣宸会在久宁门相送。”
  那黑衣人目的达成,一口气松下去, 横死当场。
  他提剑朝那刺客腹部补上一刀,转而唤不远处的亲卫进来料理,“有刺客,全营戒备。”
  景元军中人听到这处的动静, 立刻着人去请主帅柳元泰,自己领着人将赫连翊的营帐团团围住,“这刺客怎的就不偏不倚闯进世子帐中?世子回去问问你们大苍神, 天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在景元军帅驻地待了数十日,比这更过分的话赫连翊明里暗里都没少听,试想一下,若景元军和疏勒旧部地位颠倒,景元军在疏勒最好的下场便是去羊圈石场为奴,项上的头也得随时备着去祭大苍神。
  当日她握着那份意味不明的圣旨到景元军驻地,这处士兵的只言片语和练兵之法成了他进一步了解南荣宸、猜测南荣宸意图的唯一途径。
  不得不承认,跟中原人比起来,他们疏勒的军队像一群只有蛮力的疯狼,空有凶狠。
  除此之外,跟疏勒信奉大苍神一般,中原人也信奉巫神,却严禁以活人为祭,这是南荣宸入东宫之后上奏的第一条法令。
  ......
  往日与临越战场厮杀无暇他顾,如今才发觉,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疏勒被衬得如刚开化一般。
  他抬手拦下身旁要横枪理论的亲卫,“刺客已死在我刀下,其余的我自会同王上解释。”
  景元军那人闻言接着开口嘲讽,世子又如何,还不是在临越军中当着丧家犬?
  却见柳元泰抬手示意景元军放下枪矛,“不得放肆,世子是领着圣旨来的景元军,面见王上实为妥当之举。”
  正是夜深时候,账外篝火已经剩不下多少,火光昏黄,映在赫连翊本就深邃的眉眼上,看得柳元泰想弯弓射狼。
  但他既然选择明哲保身,跟着周衍知转投明主,只能忍着帮赫连翊行事。
  赫连翊回视他,终于下定决心,“我明日进宫求见王上。”
  中原人向来狡诈多疑,南荣宸更是远胜一般人,不会全信他关于这刺客的说辞。
  他需要先见到南荣宸,能诱南荣宸去久宁门最好,不费疏勒一兵一卒的绝佳机会,不能连试都不试。若能成功杀了南荣宸,临越必会大乱,届时他再回月氏就是去结盟,而非攻打。
  如果不能将南荣宸引到久宁门,他要尽力消减南荣宸对他的怀疑,确保他和疏勒士兵能顺利离开上京。
  *翌日一早,南荣宸撩开锦帐,将裴濯喊到近前,“今日没人要求见孤?随便是谁孤都见。”
  裴濯瞧着帐中人眼下的浅淡的乌青,知晓南荣宸又是没睡好,“今日只有赫连翊请见,现下应当在勤政殿。”
  南荣宸闭目按了几下太阳穴,他不是突然要奋进又想当明君,只因躺久了太无聊。
  昨夜梦里,他身在一滩死水之中,空虚无聊得...让他害怕。
  偏偏他还尚有意识。
  赫连翊么,他都快把这人给忘了,“想必有急事,替孤更衣,去见他。”
  随着起身下榻的动作,乌发铺满南荣宸半肩,不安分地往他领口里去,整个人凌乱倦怠,又是不打算穿鞋袜,裴濯见状劝道,“王上,晨起容易着凉。”
  南荣宸斜他一眼,半宿没得安睡的火气窜上来几分,“孤还是喜欢裴卿当个冷美人,再多嘴就出去跪着。”
  他至今想不明白裴濯是怎么演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看着近期也没有动手的打算,怎么看怎么不中用。
  还很没有眼色,正单膝跪在地上继续劝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以死劝谏朝事。
  他不打算理会,抬脚踩在裴濯衣袍上走过,省得他又凑过来,被一团毛茸茸的脑袋拦住去路,狐狸犬正微笑着蹭上他脚踝。
  他捏着后颈把狐狸犬拎起来,总算想起来问裴濯一句这狗的来历,“究竟是从哪捡回来的碍眼玩意儿?”
  裴濯如实回答,“有百姓在见它从巫神殿出来,认定此为祥瑞,臣便带回来给王上作个消遣。”
  他也有私心,春猎之时有惊无险,尽管他处处提防,也还是放不下心来。
  听说南荣宸幼时养过一只兔子,对它感情颇深,还为那兔子的死伤心落泪。
  如今若能再养只什么东西,时间久了或许能成一个牵绊,把南荣宸留在世间。
  巫神殿?南荣宸这才想起已经多日没碰过那赤色琉璃珠,伸手拨了下狐狸犬的毛绒耳朵,“巫神殿的狗,怪不得这般碍眼。”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