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御林卫虽以指挥使为尊,还另设左右副指挥使,不止李昌远一人可用。
“那襄王在宫中当真无事吗?”
许是车辙碾到什么东西,马车颠簸一下,周衍知撑着龙头杖稳住身形,“襄王若连这等场面都应付不了,是死是活也就无甚区别,我等合该另择明主。”
*紫宸殿闲人尽散之后,总算清静几分,不知哪位太妃宫里养的白尾翠鸟借着春光飞到紫宸殿。
南荣宸为这那两声鸟鸣站在廊下,随意垂在肩上的墨发被风卷起几缕,他没心思去管,从袖中摸出那枚从谢尘手下保住的梅花镖,隔空朝裴濯颈侧比了比,“裴濯,你说孤要玩个怎么样的游戏?”
裴濯没闪躲,他如今只是还没正式上棋盘的棋子,被南荣宸捏在手里、随时可以扔了。
边关万千白骨尚且不能入南荣宸的眼,更何况他这条命和那点私仇,“臣都听王上的。”
南荣宸打量过他头顶上又涨了一点的仇恨值,这仇恨值怕是有延迟,“孤不过是动了大理寺两桩旧案,就惹得周阁老和襄王特意来紫宸殿劝谏,还是用裴卿做的幌子,甚是麻烦呐。
“若继续留着裴卿,日后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琉璃瓦折射下的光打在梅花镖上,裴濯在其中窥见天子的半张侧脸,铁影凉冽,半米之间却仿若隔着天堑。
而南荣宸正在天堑之外朝他开口,“看来留着裴卿不是什么划算事,想怎么上路?孤成全你。”
裴濯自出生之日便日日逍遥,南荣宸和他的临越朝廷却让他尝尽受制于人的可恨滋味,“王上最好今日真下手杀了我,否则来日...”
见裴濯头顶的仇恨值升了一大段,比之头日加起来还要多,南荣宸在指尖转了下那枚梅花镖,手腕蓄力,一击即出。
利刃撕裂空气,裴濯握紧手中那把金羽弓,死便死,左右李昌远已经为君王猜忌,活不了了。
铁器破空声在耳边响起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化为厉鬼冤魂也要缠得南荣宸这昏君不得往生。
可那梅花镖只削下他几根头发,将空中飞过的一只白尾鸟射了个对穿,不知落在殿外何处。
南荣宸倒不是突然善心大发,只是玩够了,用王权操控旁人恨意的乐趣也不过尔尔。
某种角度上说,此时的裴濯和当日被困巫神殿的他也没什么区别,折辱裴濯与自虐自辱有什么区别?
“裴卿有胆色,孤没看错人,命人将昨日那道旨传与赫连翊,让他不必来谢恩。”
“孤也最厌恶要挟,裴卿的命,孤替你留下了。”
他又为何事事都听系统的?裴濯这仇恨值到此为止。
本就是上辈子没什么交集的人,他没坏到这地步、也没闲到这程度。
他象征性地将这个决定通知系统。
[系统365(松了一口气并受宠若惊版):检测到裴濯并非主要人物,可以计入仇恨值,但宿主需要促成裴濯完成支线任务——除掉李昌远,并加入主角团。]
[系统365:并且需要用上周目ooc最严重的主角团成员:南荣承煜、赫连翊、萧元倾等三人的仇恨值补足。]
裴濯掌心覆了一层薄汗,在心底补上没能出口的半句话,“来日恩仇一起报。”
圣贤书他也听过几句,明君心怀天下、为民生为民死。
南荣宸不怎么像明君,他既入皇宫这处金玉囚笼,不止报仇,他还要染指天子。
见南荣宸兴致缺缺地拂袖回殿内,他抬手召来一个内侍太监,“去将王上的梅花镖寻回来,再把那鸟寻个远处的地界好生葬了,免得惹王上不快。”
内侍听这位裴总管和他们王上打了半天哑谜,还平白殃及了一只鸟。
虽说没怎么懂,但见这位冷清得让人不敢近看的美人,此刻笑得矜贵张扬,也就明白过来,那是王上在同贵人玩笑呢,“奴才遵命。”
打发完那内侍太监,裴濯将金羽凌云弓举起,弓尾的赤金云纹璀璨更甚,他吻了吻其上阳光。
软的、暖的,跟那日覆在他眼上的掌心一般无二。
等他安置好金羽弓,再回内殿时,南荣宸已经束好了头日他亲手取下的玉腰带,靠在红木圈椅上,是个将君子坐卧之礼抛诸脑后的闲散姿态,整个人却凛然不可侵犯。
他走上前去,“王上保臣一命,臣无以为报,替王上束发可好?”
南荣宸扫他一眼,不知道裴濯是吃错了什么药,但懒得去琢磨裴濯这张冷面下藏着什么心思,“准了。”
内侍很有眼力见地退开几步,这位新来的贵人当真比那戚言更得圣心。
裴濯拿过桌上的檀木梳,如愿将那如缎墨发拢到掌中。
在外游历这些年,他没少同诗友流连风月场,自然不会是李昌远口中的冷骨头顽石。
*登阙台亦出自如今的机枢阁首席之手,坐落在在御花园东侧,同行宫的仙台一样,
虽然只同外界连着一处曲径,却不是孤楼,几个楼阁亭榭绵延相连,飞檐画角,俯瞰着烟波渺渺的御河。
主亭上最瞩目的当数那脊上的雕龙,麟爪张舞,双须飞动,似要腾空而起。
司命和襄王已经候在主亭中,听得司礼太监一声“王上到”,各自起身行礼。
天子甫一挥手,裴濯便尽起内监总管的本分,一系列举止无可指摘,唯一不足的只有,他不是个太监。
南荣宸看得稀罕,头一日在大理寺,裴濯还一副“多提一句皇宫都嫌脏”的模样,不过几个时辰、被梅花镖削去几根头发,就转了性子。
能为报仇做到这份儿上,他不成功谁成功?
司命依旧没行宫中的礼仪,捧上一卷竹简,“王上,此为第一卦。”
南荣宸已经坐到主亭中的藤椅上,取出玄色锦帕擦拭手中的羽箭,冷铁锻出的箭头被阳光一照反增杀意。
所谓第一卦不过是他当日拿司命作消遣的由头,如今已经没了兴趣,”孤知道了,呈第二卦来,总不好让襄王久等,毕竟朝事繁忙。”
他说完这话看向司命头顶的仇恨值,已经有一段长度,对半是因为含元殿上他用几句话毁了司命在主角团面前的信任。
现在再当着他的面把钦天殿一心侍奉多年的巫神当个赏玩取乐的玩意儿,那仇恨值总能再多上几分。
司命闻言握紧了手中的竹简,那是他连燃三日长明香,跪在巫神像前卜了三日的卦,尽管他并不信巫神,并视巫神为世间最污浊愚蠢之信仰。
这卦本是用来博天子的信任,可如今,南荣宸看都没看一眼。
可谓是,正合他意。
南荣宸对着那条一动不动反而隐隐有下滑之势的仇恨值看得来气,朝身旁的内侍开口,“司命日夜问卦辛苦,襄王那卦还是用血作引,去取鹿茸血酒来,赐给司命。”
钦天殿自诩物外之境,以“入世为民、不染红尘”为训,其中上至司命下至大小星官,都守着许多繁琐戒规。
一盏鹿茸血酒足以连坏两条规矩,再加上那酒又腥又烈,实在不是什么好物,用来给司命添上几分污糟再合适不过。
小太监片刻不敢耽误,领了命急急下了登阙台。离开主亭那刻,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连喘了几口气,真不是他胆小不经事,着实是那亭中气氛太过诡异!
小太监去取酒的功夫当然要闲着,南荣宸侧头靠在藤椅上,朝裴濯开口,“再替孤按按那几处穴位,手艺不错,把孤伺候舒服了有赏。”
裴濯上前几步,成为整座登阙阁中离天子最近的人。
纤长劲瘦的四指按上朱红衣领上露出的一截脖颈,仿若终于将世间美玉攥到手中,沿着凝脂皮肤一路往上,按在天子耳后的穴位上。
别的不说,裴濯这手艺着实不错,南荣宸这辈子年岁还不怎么不大,却因为闲着没事操心太多、加上太后那一碗碗药膳,染上了头痛的毛病。
这个书中世界待他这个反派实在是太不厚道。
他旁若无人地阖上眼,随着裴濯指尖力道的一松一紧舒服地轻叹,昏君享乐而已,没必要顾什么君威不君威的。
再者说,慢待主角也是他这个反派该做的。
南荣承煜端坐在主亭一角,面上依旧一副谦诺模样,两道目光却死死落在藤椅上的南荣宸身上,跟着裴濯的手指滑过那截颈子上每一寸皮肤,又恨不能掐断那截脖子,将南荣宸据为己有,不让旁人沾染半分。
倒不是他将南荣宸看得多重要,跟那手办差不多,21世纪有人碰了他的老婆手办,他不能跟人拼命,因为犯法,可现在是古代,裴濯真是活腻了!
南荣宸只顾着自己舒适了,又觉得少些趣味,“这么等着也是无趣,那一卦卜都卜了,司命念与孤听。”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抬眼再去看,司命和南荣承煜头顶的仇恨值都涨了一节,无心栽柳柳成荫,多半是有病。
司命也是个能装会演的,心里仇恨值蹭蹭上涨,脸上没一点破绽,甚至还体贴地上前几步,把南荣承煜挡了个严实,“...王上受命于天,当为临越明君,开万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