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除非有创世之神消耗大量本源，以复苏即将破灭的世界为代价，才能提炼出自愿献祭的灵魂。
达克莱斯飘到一张往日绝不会碰的数学试卷上, 伸出毛毡小手握着韦恩常用的钢笔，一笔一划开始做题。
布鲁斯仿佛听到雨声,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难言的潮湿在心底蔓延。
这场无边无际的雨属于达克莱斯。
每一滴雨，都是失去后才懂得的怀念。
达克莱斯将做好题目提取出来, 铸成一块块砖，砌成一面面墙, 围着韦恩庄园重新打造迷宫。
跟蝙蝠侠和韦恩的思维迷宫比起来，新的数学迷宫确确实实困住了祂。
一年、两年……
也许, 人类和神明之间本就不该产生感情。
人类总有一天会死。
人死之后, 留下的神明余生皆是潮湿, 如何度过未来的无尽岁月？
布鲁斯想要做点什么，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是这段记忆的看客。
达克莱斯并没有布鲁斯想得那般脆弱。
祂甚至不懂得什么叫悲伤。
达克莱斯做完所有试卷, 砌好迷宫围城, 只觉得自己模拟的思维苦涩难闻至极。于是又抛下韦恩的尸体, 化作乌云履行照顾孩子的职责, 每天被孩子们当成抱枕汲取力量。
孩子们跟蝙蝠侠决战的前日，达克莱斯回到哥谭，落在真正的韦恩庄园里。
蝙蝠侠坐在韦恩常坐的书房沙发上，情绪毫无波动, 看起来像一尊雕像。
达克莱斯在书桌上滚了滚, 习惯性黏起一支布满灰尘的金笔, 开始做桌上的习题册，但没有墨的笔已经写不出字。
蝙蝠侠一言不发。
【我不喜欢这里。】达克莱斯主动打破宁静，祂说：【这里死了, 我不喜欢死去的东西。】
蝙蝠侠动了动，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几年没说过话：“他们赢了，世界能恢复？”
达克莱斯丢下金笔，将习题册推到地上。
【不能。】
蝙蝠侠沉默。
达克莱斯趴成一摊，静静地看着蝙蝠侠，突然又说：【再来一百个韦恩也无法挽救，蝙蝠侠也不行。】
蝙蝠侠双手搭成塔状，抵着下巴，永远都在不高兴的双眼看着达克莱斯：“你可以。”
【我不是韦恩，这个世界不值得我牺牲太多。】达克莱斯的声音变得尖锐：【本源是神的核心，失去过多本源会让我虚弱。】
蝙蝠侠说：“我把恐惧还给你。”
【不够。】
达克莱斯充气般快速膨胀，边缘毛毛糙糙生出众多碎棉絮触手，一顿乱舞。
【这个世界三十年前就该毁灭！不，在更早的时候，在它诞生之前！这堆早被抛进垃圾桶的废弃剧本不应该诞生成世界！创世者用拙劣的手艺把它们勉强拼凑缝合起来，却没有赋予它足够多的本源，导致它沉入黑暗的负面宇宙最底层……】
达克莱斯顿住，声音放轻：【你们的世界生来就是报废品，而我的责任是回收它。】
蝙蝠侠并没有被激怒，平静地说：“你能救它。”
【不。】达克莱斯大声否认：【我是黑暗，我是毁灭，我凭什么要当你们世界的救世主！】
“你会，否则你不会来这里。”
蝙蝠侠说：“你爱布鲁斯·韦恩。”
【爱？】
达克莱斯的意识像被卡住，胡乱飞舞的触手失去控制在空中碰撞、纠缠、打结，如同一团被猫咪玩乱的毛线团。
“拥有时珍视，失去后怀念，就是爱。”蝙蝠侠回答。
【珍视？怀念？】达克莱斯盯着跟前的蝙蝠侠，越看越觉得不对：【你恢复了人性？不对，你为什么能清除我的标记，甚至自主剥离恐惧神格？】
“我是蝙蝠侠。”
蝙蝠侠像是回答了，又像是没回答。
他将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放在桌上，推向达克莱斯。
达克莱斯伸出一条触手戳了戳丝绒盒子，盒子“咔嗒”一声弹开，露出里面黑水晶质感的素色戒指。
磅礴的能量从戒指内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一只展开双翼的黑蝙蝠。
【恐惧已经变成你的模样，我不要。】
达克莱斯蹦跶起来，将黑蝙蝠压回戒指形状的神格晶核，连盒子一起推回原处。
【你不该剥离它。失去神力，你承受不住人心的黑暗反噬，你会被那些受你保护的人撕碎。你一死，这个世界将很快迎来毁灭。】
“我计算过，哪怕吞噬你全部的神力，也只能让世界崩毁的时间延迟半个月。”蝙蝠侠顿了顿：“他们想要自由，那就让他们用半个月苟活来换一天的自由。”
【你还想反过来吞噬我？】达克莱斯傲慢地说：【你确实很厉害，把恐惧养得坚实肥美，有掌控毁灭的潜质。但你从未见过真正的希望，你对黑暗所代表的“生”一无所知，你永远无法掌握我的黑暗。万物本源也是世界的本源，一个稳定的世界离不开本源。】
蝙蝠侠如释重负般叹息：“你能救。”
【你根本不懂，回收一个世界只能得到小小一团本源，创造一个世界最少要回收一百个才够。而修复注定毁灭的世界比重新创造还要困难百倍。这个世界由一百零八块碎片拼贴而成，稳定它需要消耗的本源相当于创造一万零八百个世界。】
达克莱斯在空中团团转。
【别想我抽空所有本源积蓄救你们！我又不是愚蠢的韦恩！绝不做这种亏本生意！不对，是破产生意！】
蝙蝠侠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达克莱斯蹦到蝙蝠侠头顶，一下一下撞击他的脑袋：【我说过我不救！不救！我等着你们去死，然后回收世界，拿着你们留下的本源继续回收黑暗多元宇宙，送佩尔佩图阿这只手回源点！】
“谢谢。”蝙蝠侠说，声音听起来像认真时的韦恩。
达克莱斯无力地瘫在蝙蝠侠头顶，喃喃自语：【上帝是个骗子，祂肯定看到现在才骗我先吃后付。说好吃掉祂阴影的价格是回收108万个世界的本源，到了最后一个，又要我重新开始。】
“谢谢。”蝙蝠侠又说。
【哼。】
达克莱斯缩小一些，窝在两个蝙蝠耳中间。
祂纠结的边缘在蹦跳中打磨圆滑，又变成一朵咖啡棉花糖般的好乌云。
【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韦恩，你们都是要被我吃掉的坏蛋……我讨厌做题，你们人类用来掌握规则的知识对我毫无用处。物理、化学、生物，尤其是数学，我讨厌它们。】
蝙蝠侠摘下头盔，放在膝上，轻轻抚摸瘫在头盔上的达克莱斯。
达克莱斯望着蝙蝠侠露出来脸，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嘀咕：【灵魂有缺口，用神格堵上吧，恐惧对修复世界毫无用处。】
韦恩那双看狗都深情的蓝眼睛亮了些，嘴角也微微扬起。
【不准笑。】达克莱斯压住蝙蝠侠的手：【你笑起来也不像韦恩，一点也不像。】
蝙蝠侠收回了上扬的嘴角，眼中闪烁的光却没有消失。
他抱着达克莱斯坐在窗前，凝望窗外深沉的黑夜。
达克莱斯也安静下来，无声看着世界走向终结。
黎明时分，天色正是最暗，花园中响起知更鸟早起第一声啼鸣。
蝙蝠侠低头，似乎想给达克莱斯一个吻，但嘴唇尚未碰触到达克莱斯又停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坚定。
蝙蝠侠抬起头，将达克莱斯移到桌上，自己戴好头盔，起身向露台走去。
【你要去哪里？】达克莱斯顿了顿，提醒道：【阿卡姆的病人已经苏醒，压抑多年的黑暗得到释放，外面马上会乱起来。你现在只是拉满人类仇恨普通人，不，你灵魂缺失，身体被黑暗反噬，你比普通人更脆弱。】
蝙蝠侠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我不能让孩子们背负杀死我的罪。”
蝙蝠侠跃下露台，落在楼下停着的蝙蝠车里。
他抬头望了眼探出身体来的达克莱斯，用拳头捶了捶心口。
“拜托你了。”
达克莱斯看着远去的身影，看到蝙蝠侠的心脏缠绕着一棵荆棘——那颗跟布鲁斯相同的心脏已经四分五裂，满是尖刺的荆棘维护着它的完整，也把它扎得鲜血淋漓。
【是没有开花的玫瑰，他爱的是谁？】
达克莱斯不喜欢蝙蝠侠，黑巧克力非常难吃，但蝙蝠侠找回来的人性像一勺糖，让巧克力闻起来香浓醇厚还隐隐回甘……
乌云默默地将恐惧蝙蝠戒指塞进身体里，没有选择吞噬融合，而是像蚌壳孕育珍珠一样，任由戒指在身体中制造存在感。
蝙蝠侠自己找死，就跟韦恩一样。
轰——
爆炸的火光比晨曦更早降临，哥谭被点亮了。
达克莱斯飘在韦恩塔楼的尖顶上，遥望蝙蝠侠踉跄着将一个老人从即将坍塌的建筑里救出来，却迎来暴雨般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