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温屿看沈员外明显满意,她也不多说,只微笑着道:“沈员外不如再去别处瞧瞧吧。”
沈员外本不想与妇道人家打交道,他顿时对默默跟着的荀舫道:“你是当家人,你说句话。”
荀舫更不客气,道:“一千九百两,要是你想买的话就去过契,不买的话我们就回去了。我还要读书准备考功名,着实没空讲价还价。”
沈员外有些不乐意了,不过见荀舫一身冷傲,看上去很不好惹,只能将不满咽了下去。
温屿与荀舫油盐不进,对这套宅子的来历,沈员外也听过一些。
且看他们两人身上的衣衫,全身上下加起来也值不了二两银。别说两百两,就是二十两,他们肯定都舍不得。
沈员外转悠着琢磨了一阵,与陪伴着自己的老仆嘀嘀咕咕商议了一会,终于答应了下来。
温屿窃喜不已,赵牙人佣金拿到手,热情无比地陪着他们去过契。
官牙这时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按照他们交易价钱的一千九百两,朝廷规定的印契钱为百分之四,契书的钞旁定帖钱一百个大钱,头子钱为印契钱的百分之三,堪合钱一两,过割税为百分之二。所有官府要征收的税,加起来足足要一百一十六两九钱。
牙行的费用则为百分之二,即三十八两。
官牙与官府熟悉,精通与胥吏打打交道。最终这笔买卖交易所有的税,加起来一共出了九十五两。
温屿估计,这九十五两,肯定还有一部分留作了胥吏的经手银。至于实际上上缴朝廷的赋税多少,温屿就没多问了。
官牙看温屿是大客户,痛快便宜了三两银,只收了三十五两的佣金。
税与佣金由买卖双方各出一半,乌衣巷的宅子,温屿共到手一千八百三十五两。
收飞钱劵还要给一笔费用,且温屿与沈员外同在明州,官钱铺是办理不同地方的飞钱,她只能全部收现银。
足足一百多斤的银子,沈员外用三只匣子装着送到巧绣坊,温屿守着荀舫搬进去,又喜又忧。
喜的是她有现银,无需再找林裕和借钱。忧的是这么多现银放在家中,她几乎夜里都睡不好,寸步不离守着。
幸好过了两日,周先生的女儿女婿陪着他们夫妻回到了明州府。温屿也找匠人将宅子看过,一切都妥当之后,周先生看在林山长的份上,便宜了五十两将宅子卖给了她,屋中的笨重家什,连着厨房的碗盘等,全部留了了她。
这笔税费,牙行也替她省了不少,共花去六十五两。加上牙行的佣金,房价,温屿一共花去一千零一两五钱。
钱花掉大半,新宅到手。
赵牙人说离明州府约莫三十里的地方,有大约二十五亩田产要卖,问她可有兴趣。
三十里不算太远,温屿与他约好,明朝就去看田。
一切都顺顺利利,办好一件大事,明州府的秋闱也考完,中秋正式来临。
秋闱要中秋后放榜,从考场出来的考生们,到处吃喝游玩,交友,街头巷尾到处人流如织,热闹极了。
宅子还要收拾,温屿也不急着搬。中秋仍在巧绣坊过,中午之后,她就让黄氏回去过节了,他们几人买了鸡鱼,加上林裕和送来的螃蟹,一起过了个丰盛的中秋。
饭后消食,温屿见月色宜人,想着外面热闹,陈玉娘在小院困了许久,连院门走没走出半步。便叫上她一起,出去走动消食。
明州府的河岸两畔,铺子宅邸灯火通明,月光下的河流像是一条玉带,波光闪烁。
华丽的画舫在河上穿梭,里面传出管弦丝乐,花娘们与客人们的吃酒调笑声。
温屿紧盯着来往画舫打量,想找出丽娘在哪一艘上,她可有艳冠群芳。
跟在后面的荀舫不耐烦了,催促着温屿回去:“有甚可看之处。”
他见温屿不搭理,使出杀手锏,上前凑在她耳边道:“绣坊还有千两银子。”
温屿当即叫上陈玉娘,转身往回走,道:“时辰不早,我们早些回去歇息。”
陈玉娘虽难得出来,她已经习惯了巧绣坊的宁静,对外面的喧嚣吵嚷,反倒不适应。听到温屿要回去,暗自舒了口气,高高兴兴跟着她回去了。
回到绣坊,温屿先奔回卧房看她藏在竹榻下的银子,见完好
无恙之后,才前去洗漱歇息。
回到床上,温屿刚睡着不久,醉醺醺的杨六前来了。他将门砸得砰砰响,荀舫黑着脸去打开门,一脸不悦道:“这般完了,你要作甚?”
杨六侧身挤进来,喊玳瑁搬了吃食酒坛进来,对睡眼惺忪走出来的温屿道:“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我们来吃酒!”
温屿没好气地道:“难道你已经知道秋闱考试结果,你落榜失心疯了?”
“放榜还早着呢,你怎地总没好话?”杨六叉着腰,对温屿吹鼻子瞪眼。
“算了算了,我不与你计较。”不待她说话,很是熟门熟路地指挥玳瑁搬矮几,凳子到天井。
“咦,桂花开了,正好佐酒!”杨六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温屿见杨六浑身酒气,与醉汉没办法讲道理,只能叫上荀舫,陪着他坐了下来。
杨六拿起一坛酒,拍开酒封,直接仰头咕咕喝了一气。酒洒出来,溅了一身一脸,他也浑不在意。
温屿见他似乎是有心事,还没问出口,只见他扔下酒坛,嗷地一嗓子,伤心大哭起来。
第68章
杨六突如其来的一哭,温屿荀舫面面相觑,两人都傻了眼,一时都没做声。
陈玉娘在厢房听到哭声,穿上衣服出来看究竟。温屿皱起眉,荀舫看着他糊满脸的鼻涕眼泪,实在眼睛疼,对蹲在屋檐下的玳瑁道:“快把他扶进屋,深夜里嚎什么嚎!”
玳瑁窜上前,小声劝道:“少爷别哭了,进屋去哭吧。”
“进屋也不能哭。”荀舫飞快道,见杨六压根不理会玳瑁,仍然哭得起劲,嫌弃无比地别开头,与玳瑁一起将他连脱带拽弄进了堂屋。
“你去歇息吧,别管他。”温屿对陈玉娘摆摆手道。
陈玉娘明朝还要起来做活,便回屋去歇息了。杨六被弄到椅子里坐着,他坐不住,滑落在地靠着椅子摊在那里。哭声小了些,还是流泪不止。
玳瑁忙着出去收拾矮几,荀舫去拿了块碎布,去打了桶井水起来,将碎布浸湿,进屋后不由分说覆在了杨六的脸上。
碎布湿哒哒,井水带着凉意,杨六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
荀舫松了口气,叉腰在杨六身前徘徊,居高临下瞥着他,没好气地道:“深夜嚎丧,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呢!”
杨六扯下碎布,肿着眼睛红着脸,冲荀舫生气道:“哪来的规矩,不许在夜里哭了?”
“我的规矩,不许你夜里到绣坊来哭!”荀舫冷哼一声道。
杨六被噎住,半晌都没说出话来。他神色暗淡下去,又开始伤心抽搐。
温屿也头疼,见状揉着眉心道:“好了好了,别坐在地上,快起来吧。”
玳瑁搬了矮几进屋,温屿让他放下,就着湿碎布给杨六抹了脸,扶着他在椅子上坐好。
荀舫前去关上大门,在矮几上挑了坛杨六带来的酒打开,自顾自斟饮起来。
壶中的薄荷茶早已经凉了,温屿也不管,倒了盏给杨六。见他还盯着酒,茶盏往前递了递,厉声道:“吃茶!”
杨六被吓了跳,委委屈屈地接过茶盏,委委屈屈地吃了下去。薄荷水清凉,哭得干涸的喉咙得到了舒缓,他将茶盏递过来,哑着嗓子道:“再来一杯。”
温屿忍了忍,再倒了盏递过去。杨六吃完,抽噎两声,长长吐了口气。
本来温屿要问他究竟怎么回事,荀舫吃着酒,不客气开了口:“你说吧,团圆美满的好日子,你究竟在哭甚?”
杨六幽怨地瞪了眼荀舫,耷拉下头,难过地道:“我看到丽娘了,她立在画舫三层的甬道上,穿着我送的销金裙,衣袂飘然间,星辰闪烁,像是天上月宫中的仙子一样美。”
温屿眉毛扬起来,顿时急着问道:“那丽娘可有艳冠群芳,你可知道今晚哪家的花娘穿得最美?”
杨六撇嘴,“我哪知道这些,我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哪还会成日在花丛中流连。你别乱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屿气得想抬手打他,错牙道:“今晚你带了哪家的花娘去游船?”
“你别乱说,我今晚可是没带谁!”杨六立刻一脸正气地澄清,旋即又闷闷不乐道:“今晚我陪着许氏的两个兄长在游船。许氏你知道吧,山阴县的知县......”
“我知道,他们是你的舅兄。”荀舫打断了他,示意他说重点。
杨六不满哼了声,继续道:“许家兄弟两人,大哥上一场考中了秋闱,为了稳妥起见,明年再下场。二哥下一次再考。他们两人书都读得好,十有八九都会高中。”
他这时又难过起来,浑身都透着落寞:“阿爹拘着我,不许我再出去玩闹。杨氏兄弟众多,继母又生了两个弟弟。杨氏虽然富有,离贵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我能与许氏结亲,阿爹送去的聘礼,仅是珍珠就用这么大的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