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郑怡只得点头,“多谢妹妹提醒,我也是好奇,从书信上看,父亲好似知晓一二,只是离京多年,对京中局势有些不通。”
  如此一说,便是郑怡想打听她父亲手中到底还有什么,值得陛下将人接回京中的东西了。
  桑晚蹙眉深思,内阁是历代最重要的地方,所有奏折都要经过他们的手筛选承办,内阁首辅更是帝王极其看重的亲信。
  这些日子听帝王偶尔说起,从白梦祖坟中找到的证据也已回笼,一切都在为年后推翻姚家做准备。
  也意味着,萧衍之的外祖姜家贪墨一案要沉冤得雪。
  先帝明知是姚家构陷,却不彻查,将错就错地流放了姜家,只为让萧衍之孤立无援,为姚家所用,成为棋子。
  若要翻案,当年案情往来奏疏岂不都经过了内阁?也就是郑怡的父亲。
  又听闻郑志辉忠心耿耿,一心为着先帝,当年辞官也十分果断。
  如今再看,桑晚不由得后背一凉。
  郑志辉手中或许还有和当年江州姜氏流放相关的东西,也是萧衍之要拿到的关键证据。
  桑晚压下心中震惊,安慰道:
  “算算日子,郑大人刚好能在京中过年,等陛下忙完要紧事,姐姐兴许还能请旨,和郑大人见面叙旧。”
  郑怡双眼平静,笑容牵强:“多谢妹妹关心。”
  她不想见,父亲估计也没多想见自己。
  她已成弃子,更是家中庶女,从王府到后宫,至今不曾承宠,哪里值得郑志辉费心见面。
  两人走的缓慢,从太华池上来,桑晚身上的热意也一点点消退。
  行至御花园边上时,萧衍之的龙撵停在不远处,人已经阔步朝她走来。
  郑怡避无可避,只得见礼:“陛下万福。”
  萧衍之冲郑怡抬了抬手,大掌紧跟着,已经盖住桑晚的手背。
  “听宫人说,你被那圣女拐带去太华池玩了,不是嫌天冷,不愿出来?”
  “耐不住圣女软磨硬泡,便应下了。”
  桑晚笑的略有些心虚,“没玩多久,一会儿功夫就遇见了郑姐姐,让安顺将圣女送回去了。”
  萧衍之对索尔丹没有太多差感。
  前些日子在凤仪宫遇上,索尔丹不仅不怕他,还口无遮拦地说,陛下和姑娘就像她家中的哥哥嫂嫂,没有疏离感,并不似宫中嬷嬷教的那般。
  帝王自然乐意听这种话。
  他和桑晚本就是要做寻常夫妻的,若日日拘着君臣之礼,那才是生了隔阂。
  “也是碰巧遇上。”
  郑怡低垂着眼,并不抬头,守着规矩说:“不打扰陛下和姑娘,臣妾告退。”
  说完,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萧衍之和桑晚也上了龙撵,哂笑道:“哪里是碰巧了,朕看着,倒像在刻意等你。”
  “真是什么都躲不过陛下的眼睛,郑姐姐方才还问我,您将郑大人暗中接来京城的事。”
  桑晚并不反驳,“但我想着,郑大人能给宫里递去家书,您肯定知晓,郑姐姐能收到,就证明信中并无不妥的言行。”
  “阿晚真聪明,郑志辉手中有当年姚家构陷外祖时的折子,漏洞百出,先帝亲笔批复的押解回京,还没离开江州地界就走水起火,外祖一家全部葬身火海。”
  萧衍之叹气,在狐裘下替桑晚暖着手:“而后,连调查都免了,罪名就这样直直扣了下去,牵连官员甚广。”
  她从南国回晋国路过江州时,听萧衍之讲过那一段。
  江州当时可是水患啊,押解途中走水失火,听起来都荒唐。
  “无论如何……私藏奏折都是大罪,郑大人敢冒险行此事,也算将功折罪了。”
  桑晚安慰道。
  “哪来的功和罪。”
  萧衍之面容生涩,“先帝共有两道密旨,一个在小豫王那,另一个,在郑志辉这。”
  桑晚唇瓣微张,“是先帝——”
  她只说了三个字,声音便戛然而止,桑晚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先帝为保豫王一脉,也恐萧衍之夺权失败,故有了第一道密旨给豫王。
  但又怕萧衍之登基,迟早会知道真相,心中生恨,所以有了第二道密旨给郑志辉,助帝王翻案,让姜氏沉冤得雪。
  桑晚这次听的真切,萧衍之冷笑十足:
  “在家国大义面前,仁义又算得了什么?现在郑志辉的密旨一出,两样都让他占了,他虽不是始作俑者,却在背后推波助澜,看姚家坏事做尽,朕怎能轻易放下……”
  “这皇位,也不是朕想做的,没人问过朕的母妃、朕的外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
  帝王口中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桑晚:“陛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若没有桑晚,萧衍之最大的报复,大概是连同晋国江山一起覆灭葬送了去,偏要剑走偏锋。
  但现在,他有了要守护、要相伴一生的人,还能怎么办……
  “给外祖翻案,给姚家定罪,朕终究会按先帝算好的路走。”
  “阿晚,朕就连为外祖报仇而杀姚家,这些事,都在他的算计中。”
  “朕有时很迷茫,这做一步算十步的性子,也不知是不是随他……”
  萧衍之的声音听起来,头一次这样脆弱易折。
  在桑晚的印象里,即便说到萧衍之的父皇,他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先帝无半分父子情。
  但今日,好似有了潜移默化的转变。
  郑志辉手中的密旨,于天下人而言,是先帝爱子的证据,亦是对当年江州冤案的解释。
  但在萧衍之眼中,得是多么的讽刺。
  他的前半生,都活在先帝的算计中。
  ——唯有桑晚,是算计之外的惊喜。
  第100章
  那日回来后,萧衍之特意传了口谕,允北狄圣女给桑晚做一个龙形木雕,于凤仪宫而言,并无不妥。
  之后的半月,帝王只字未提郑志辉和那份密旨,桑晚也不多问。
  况且入了腊月,宫内外繁忙一片,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多,大部分和她们南国相似。
  但即便是在南国,桑晚也从没见过这般热闹,那些劳什子的规矩,更和她那个小院毫无干系。
  彼时的她,只是一个被遗忘在皇宫角落的弃女罢了。
  有了帝王口谕,索尔丹来的愈发频繁,有时就在凤仪宫和桑
  晚一边闲谈,一边做着木雕。
  婚期推迟,她更是乐得自在,踩着用膳的时辰来,晚膳前便离开,明摆着在躲萧衍之,只和桑晚亲近如故。
  桑晚还带索尔丹出宫,和钟妍、白梦她们见面逛了半日。
  本是要去见二姐姐的,但不赶巧,桑芸心和萧梓轩去法华寺看望阮太妃了,得三日才归。
  在钟妍面前提起柯沭时,她也再度有了少女的羞赧。
  性子比往日活泼不少,南国后妃的那层身份,也不再是她的枷锁。
  只有白梦还和来时一样,话少,娴静。
  腊月二十五那日,萧衍之带皇室子弟去太庙祭祖,三日斋戒。
  这次相较往年,多了萧承基和小豫王萧然。
  让人惊讶的是,宁王成长的很快,从沉疴痊愈后,只在万寿节见了一面。
  姚淑兰还以他仍需教导推拒婚事,但太庙祭祖这种瞩目的事,太后自然会让萧承基出去露面。
  言行举止已然得体,稳重许多,虽没有身为长子的城府,但已经看不出曾经痴傻时稚儿的影子。
  桑晚也一同用了三日素食,即便头顶的树干仍旧光秃,但宫内的气氛却处处欢喜。
  送膳食的宫人也会变着法的讨主子彩头,笑声不断。
  索尔丹对中原的年更是十分新奇,什么都要问上一嘴。
  斋戒结束的次日,司针署送来了新的冬衣,颜色样式十分喜庆,端庄大气,不媚不妖。
  往来送物件儿的人几乎隔一日便有,这后半月,光赏银都发下去许多。
  桑晚更是吩咐,凤仪宫上下,皆赏一月俸银,用的她自己那金匣子里的私银。
  她本想和雍华宫一起赏下,但必是越俎代庖,不合规矩。
  桑晚迁到凤仪宫后,一开始萧衍之还没日日留宿,有所保留。
  随着万寿节上萧梓轩的那一声皇嫂,以及萧衍之和太后在大殿上的对峙,几乎认定了桑晚的后位。
  自此,帝王便再没回过雍华宫。
  凤仪宫都给元德清留出了角房,让他和安顺方便轮替守夜时歇息。
  除夕这日,帝王休朝。
  桑晚难得在萧衍之怀中醒来,殿外人影晃动,依稀能听到些声响。
  她翻了个身,鼻尖在他胸膛上轻蹭着,显然还未睡醒,语调呢喃:“外头在做什么?”
  “扫庭户,迎新年。”
  萧衍之将锦被往上提了提,裹住桑晚的肩头:“再睡会吧,才辰时,今夜还要守岁,有的熬呢。”
  桑晚却是睡不着了,半撑起身子,掀开薄纱的帷幔看着窗外一道道模糊的宫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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