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他从背后紧紧抱着桑晚。
“但现在,朕要做明君,朕不能让你一同背上骂名,阿晚要做这天地下最好的皇后,朕更要守得万世太平,才能和你安度晚年。”
桑晚转身,回抱着他,小巧的脸半埋在帝王胸膛里。
“陛下本就是明君,您从不杀无辜的人,我知道的。”
萧衍之抬手揉了揉她被吹得冰凉的脸,随即落下的吻,也是透骨的寒凉。
桑晚心底生涩,萧衍之眼中的神情亦是晦涩难懂。
这里太高了,高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他们都该死,朕等不及了,就像太后也等不及要除掉朕一样。”
他双臂收紧,将桑晚抱了满怀,很是心安:“也不知还能不能过一个安稳年,朕和阿晚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不想被这些糟心事搅了。”
“会的。”
桑晚声音笃定,“万寿节后年关不远,太后再怎样,也要等使臣离京,才敢动手,否
则京中骚动,帝位动荡,于晋国而言并非好事。”
萧衍之低头看着桑晚一双明亮的眼,颇有几分欣赏。
“朕的阿晚,果然天生丽质,聪颖绝伦。”
“陛下夸我未免太过夸大,朝中事我不懂,我只是在猜,宁王如今心智还不成熟,太后不会冒险动手。”
桑晚微微侧身,俯瞰整个皇宫,叹息道:“曾经我以为,宫里四方的天是困住我一生的地方,如今站在高处,这里也不再是囚笼,还是有些恍惚。”
“位置不一样,心境自然也不一样。”
萧衍之推着她往前走了两步,两人站在护栏边上,“怪朕,没敢早点告诉你,当年那个在你面前挨了鞭子的使臣,成了素有暴君之名的君王。”
桑晚心底颤动,又听他在耳边轻声询问:“若朕一开始便告诉你,阿晚还会像现在这样,同朕交心吗?”
空气中安静一瞬,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
桑晚心脏一紧,缓慢摇头:“不一样,我先喜欢上陛下,才知晓您就是当年的人,无疑是锦上添花。”
“可若在国破时知晓,我不知道后面会如何发展,但我心中明白,不论您是谁,我喜欢的只是将我从南国接走,百般呵护的萧衍之。”
帝王手指倏地缩紧,桑晚的衣襟被他攥着,圈在怀中温热至极。
冷风吹不进桑晚的心,更吹不散徘徊在他们之间,这份浓烈又酸涩的情。
良久,萧衍之缓缓笑道:“朕的名讳,阿晚唤起来,格外好听悦耳。”
桑晚抿唇含笑,看着不远处。
宫道上一倩影缓慢向前,身后跟了一个侍女打扮模样的人。
身前是小太监举着灯笼,为其引路,看起来像此次进宫的贵女。
她眯着眼,仔细瞧着,“那是……白梦姑娘?”
“嗯。”萧衍之点头:“孟大人醉酒,估摸着今晚要留宿宫中了,朕命人先送她回去。”
帝王拉着桑晚,沿上来时的阶梯往下。
“这里风大,回吧。”
下去的过程并不磨人,桑晚被萧衍之牵着,这种感觉很安心。
“白姑娘不大适应京中生活,先前在明和殿,看她十分拘谨,孟大人终究是男子,顾及不到姑娘家心中的窘迫。”
“朕晓得,也是意外孟涞将她带入宫了,等事情尘埃落定,会赏赐她养父一家,让她回江州老家生活,免得在京中不自在。”
帝王思虑周全,桑晚放心不少,轻笑着点头:“陛下同我想到一处去了。”
萧衍之:“朕的皇后,识大体通人情,定会让众人信服的。”
……
下来时,元德清杵着阶梯侧面的石墙上正在打瞌睡。
萧衍之和桑晚互相看了看,悄声往后宫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桑晚才忍笑。
“元公公醒来不见陛下,怕是要着急了,夜里寒凉,就这样睡着恐得染风寒。”
“元德清年纪大了难免絮叨,一天总瞎操心些有的没的。”
路遇传口谕回来的安顺,帝王扫了眼他:“去乾德门让你师父回去歇息,今夜不必当值。”
安顺应了声,又问:“夜深了,陛下您……还不安寝?”
这个方向,明显不是回去歇息的,已经过了凤仪宫,眼瞅着就要进后宫。
萧衍之冷冷瞥了他一眼,安顺霎时出了身冷汗:“奴才多嘴,这就去找师傅。”
说着一连后退好几步,桑晚轻笑:“你且去就是,我还在呢。”
“是,奴才告退。”安顺拱手离开。
桑晚忍俊不禁,“陛下是天子,身边儿一个人都不跟着,他们担心也是对的。”
她大概能猜到萧衍之要去哪。
上次在梅园听郑怡说,帝王以前从不办万寿节,只在这天将自己关在长乐宫中,一呆就是一整日。
长乐宫,是萧衍之生母姜太妃生前的居所,也是他在被过继到太后膝下前,生活的地方。
这里对萧衍之而言,无疑是痛苦的。
承载了太多太多的血泪。
桑晚越走,周遭的景象就越是荒凉。
萧衍之解释:“母妃不受宠,长乐宫位置偏了些,但也幸好如此,这么多年来,安安静静的,没人来扰这一片净土。”
桑晚点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帝王拉着她的手,好似越来越冷。
自从萧衍之登基后,长乐宫已成了宫中禁地,从前是无人问津,现在无人敢来。
稍有不慎,便会脑袋不保,且萧衍之下令这里不用宫人清扫,当年是什么样,眼下,分毫未变。
长乐宫年久失修,牌匾都掉了漆。
萧衍之松开她,双手推开厚重的宫门,尘土飞扬。
桑晚屏息凝神,看四周杂草丛生,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她在南国冷宫旁长大的小院,也是一般荒凉之景。
姜太妃生下萧衍之的时候还是姜嫔,居一宫主位。
只是后来姜家含冤获罪,姜嫔求情被连累降了位份,先帝特赦她不用迁宫,诞下二皇子有功,仍旧允她在长乐宫主殿宿着。
萧衍之再度拉着桑晚,步伐十分缓慢,边往里走边说:“母妃喜静,不爱同人来往,朕从小在这长大,除了去听太傅授课,也甚少离开。”
“说来也是好笑,朕三岁开蒙,太傅就是荣国公姚安志,有时候朕就在想,究竟是姚安志看上了朕做棋子,还是先帝刻意将朕送去他们姚家人眼中?”
“七岁江州事发,外祖蒙冤,八岁朕就去了太后膝下,到那时,母妃还会每月去太后宫中看朕,直到十岁那年……”
“立储之事再度被朝中提及,康明来传话,只有母妃死了,太后才会安心辅佐朕,登上皇位。”
去母留子,萧衍之心中酸涩。
他拉着桑晚进了正殿,抬手摸着眼前那根漆棕色的柱子,又抬头看了看房梁。
“没记错的话,母妃就是在这悬梁自缢的。”
“如今知晓康明是先帝的人,那他当年传话,大概也是先帝的旨意,真是……可笑至极,这件事,朕倒是错怪了太后多年。”
“陛下……”桑晚听得难受。
萧衍之拿出火折子,摸黑点亮了殿中的烛灯,动作熟悉。
长乐宫所用的蜡烛并不是他们现在用的上等品,烟丝腾空,有些呛人。
殿内被照的亮了些,桑晚才看清正殿的案几上,供奉着姜太妃的牌位。
只是民间最简单的木牌,刻在上头的字却遒劲有力,字字苍穹。
前头还有一鼎香炉,里面有四根燃尽的香柱。
今年是萧衍之登基的第五年,由此可见,那些应该是前四年留下的。
每年只燃一炷香,萧衍之真是……从未见他有这样墨守成规的一面。
萧衍之:“奉先殿虽然供奉着母妃的牌位,可那里全是恶人,她又怎会安心,倒不如这里,朕亲手做的,总归能让亡灵有归处。”
他从落了厚厚尘土的案几上,拿出两只香,递给桑晚一只。
“从此以后,这里每年会点两炷香,又多了一个人来陪母妃。”
桑晚心底触动,抬手接过。
听帝王讲了这许久,她只安静听着,不曾打断。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母妃对自己从来都是恶语相向,恨不得她去死。
桑晚没感受过至亲之人所带来的亲情,母妃死后,她在那冷宫旁过得麻木不仁。
她不知该怪谁,也不知该祭奠谁。
她只明白,是萧衍之给了自己重活一回的机会,也给了她一个家。
两人捏着香柱,在蜡烛上点燃,神情认真。
他拉着桑晚在牌位前一同跪下。
“从没求过母妃什么,但这次,想求母妃,保佑朕和阿晚平安顺遂,年年似今朝,岁岁常康健。”
第93章
从长乐宫出来子时已过大半,好在万寿节的次日休朝,睡的晚些也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