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南边儿邪医巫术繁杂,保不齐她就会媚术呢?”
  言罢,几人哄笑起来。
  听动静并不远,大抵就在隔间外的这桌,声音还年轻,应是那些高官的门客,在朝中官职不大。
  “走着看吧,这么久了,连位份也无,秋狝结束,无人不知陛下已沾女色,再不宠幸宫里的娘娘,大人们该急了。”
  “陛下遇刺后,朝中老臣早就急了,若再无正统的皇室血脉诞生,晋国怕是要变天。”
  “妖女祸世,想不到陛下素有暴君之名,竟会为美色所惑。”
  桑晚听得入神,停了筷箸,低头看着盘中剩下的菜羹,怔怔出神。
  直到肩头抚上桑芸心发热的手,“晚儿,你没事吧?”
  桑晚笑容牵强,摇了摇头。
  “常听京中对我有许多流言蜚语,今日可算听到耳中。”
  白梦也陡然明白,为什么先前珠月说,桑晚尚未册封,不必唤她娘娘。
  她咬唇,主动覆上桑晚的手:“陛下待您很好,我昨日……看得出。”
  桑晚冲她真诚笑笑,像是安慰自己。
  “我不在乎流言,只要别舞弄到陛下面前,叫他为难就行。”
  刚说完,就听对面包间的门猛然打开。
  紧接着,桌子便被掀翻,碟碗砸地的清脆声刺耳,夹杂着方才那几人的呻吟。
  不知是被谁被打翻在地,正痛苦蜷缩。
  第66章
  其中一人,扶着板凳从地上半爬起来,捂着痛处叫嚣:“放肆!你可知——”
  还没说完,就被身旁另一人匆忙拽住,战战兢兢地说:“大人恕罪,将军恕罪。”
  刚才那人这才看到,包间内闪身出来的人,正是凌元洲,顿时哑口。
  柯沭大多时候都跟在帝王身侧,身为天子近卫,不必上朝。
  他们官位较低,并不认得,但凌元洲身为凌老将军嫡子,也封了镇国公世子的爵位,在京中名望响亮。
  店小二吓得缩到墙角,溜去楼下请酒肆掌柜。
  谁知掌柜并不惊讶,“别上去掺和,大人自有分寸,算一下损坏的桌椅盘子,让那些人,照价赔偿。”
  店小二满目震惊,“让打人的二位大人赔偿?掌柜的,小的哪敢传这话。”
  “愚笨!”老掌柜斜飞了他一眼,“让地上那几位赔。”
  “那也都是大人,咱们开酒肆的,和气生财,得罪官员,怕不太好吧?”
  他说完,就有在店中时间更长的小二过来,“动点脑子,在这地界做营生的,哪个没背景?”
  现在的掌柜,也只是东家雇来明面上看店的人罢了。
  新来的小二糯糯应下,“那是否要清客?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不必。”
  掌柜往楼梯上看了看,只能看到柯沭站在那的半个衣角。
  “是该多敲打敲打,他们喜欢看热闹,只管看去。”
  虽不解,但他还是按掌柜的话照做,将算好的单子拿上去,送到几人面前。
  见几人已经跪在一地狼藉旁,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京中有身份之人,此刻听到动静,更是一动没动,更想着怎么攀点关系。
  店小二战战兢兢:“大人,这是酒肆损坏了桌椅和瓷器的总价,还请您赔偿后再离开。”
  “你——!”
  “怎么?不想陪?”
  柯沭说完,钟妍便低低地笑起来。
  隔间的帘幕是半透纱制,桑晚背对着坐在帘幕前,因此方才听得格外清晰。
  钟妍则在桑晚对面,若隐若现地将柯沭动手的过程看了全部,干净利落。
  依稀记得,他好像是陛下身边的侍卫,在南国曾见过。
  那时,她和其他宫妃一起被关在丽景宫。
  柯沭带军纪律严明,一身正气,当着那些宫妃和侍卫的面直言,若发现有恃强凌弱,欺辱女子者,当即杖杀,不容狡辩!
  对于战败国的后妃而言,无疑是一剂良药。
  “是哪家姑娘在笑?”
  习武的人耳力很强,柯沭还以为也是听了流言,这会儿看热闹没忍住嘲弄的。
  此话一出,酒肆二层安静的落针可闻。
  钟妍手中还拿着丝帕,下意识搭在唇边,透过桑晚身后的帘幕,和柯沭短暂对视一瞬,眼底闪过慌乱,默默挪开视线。
  求助地向桑晚看去。
  桑晚冲珠月使了个眼色,珠月应下,掀开帘幕出去,浅浅福礼。
  “凌将军,柯大人,姑娘在这。”
  柯沭本还斜倚着楼梯上的把手,见是珠月,当即站直,扫了眼还跪着的几人,面色犯难地朝凌元洲看去。
  龙影卫虽在暗处有跟着桑晚的,但若她无事发生,便不会上禀。
  柯沭事先并不知晓,今日桑晚也在。
  那这些流言,只怕已进了姑娘耳中。
  珠月说完,吩咐帘幕外守着
  的仆人去将车驾驶来,便转身进去,不再多言。
  大堂内众人一时有些懵,就连跪着的几人都好奇往里张望。
  凌元洲当即甩去瓷片,直直插在他膝前的地板上,声音锐冷:“再看,剜了你的眼。”
  他哆嗦着,跪着往后挪了两步,颤抖地说:“臣下不敢。”
  珠月从袖中拿出面纱,轻轻挂在桑晚两个耳上,“姑娘是要现在走,还是再等等?”
  “现在吧。”桑晚声音很轻,缓缓起身。
  她们已经现身,若等柯沭和凌元洲处理完事,这里再度变得闹哄哄,更不好离开。
  不如现在离开,大家都还安静着,并无人敢说风言风语。
  珠月拿起大氅,披在桑晚肩头,而后一手搀着她,一手掀开帘幕。
  桑晚这才看清大堂内的景象。
  隔间外的这一片,满目狼藉,方才说她妖女祸世的三人跪在一旁,脸上皆是惧色。
  柯沭见她以轻纱遮面,悄悄松了口气。
  和凌元洲拱手道:“姑娘。”
  桑晚轻轻点头,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三人,的确都还年轻,是生面孔。
  凌元洲解释:“这三人稍后会直接送去刑部,妄议天子,自有大晋律法惩处。”
  “将军恕罪,臣下再也不敢了!”
  说着,那人往前膝行几步,也没注意跪到了碎瓷片,当即扎进肉里,痛得倒地。
  柯沭嫌那三人聒噪,半下楼梯,暗示掌柜。
  几个眼神的功夫,就有龙影卫上来堵住了他们的嘴,押在原地。
  这酒肆,正是龙影卫在京中捕获情报、往来通信的暗桩。
  桑晚收回视线,“这个时辰,柯大人和凌将军怎会在此?”
  “回姑娘,今日臣休沐,陛下让凌将军去捉安王殿下到孟大人那听课业,怎知殿下才回京,又躲去了法华寺。”
  柯沭说。
  凌元洲笑容颇有几分无奈。
  “臣也不好当着太妃娘娘的面,将殿下提溜回京,只好在此抓着柯大人一起守株待兔。”
  桑芸心自然知晓萧梓轩为何突然去了寺中。
  但又好奇问道:“在这?”
  “对。”柯沭回她:“我们所在的包间就是殿下常年包下的,他每每回京,必来这酒肆。”
  桑芸心掩唇忍笑,心想着难怪给众人留下这纨绔印象。
  现在连带着酒肆一层的人都安静下来,只因柯沭和凌元洲对桑晚的恭敬。
  陛下的左膀右臂,朝中重臣,对一个轻纱蒙面的姑娘礼数周到,竟用上了“臣”的自称。
  很难不叫旁人讶异。
  更不难猜到,那蒙面姑娘就是陛下专宠了月余的南国公主。
  只是桑晚身后,还有三位贵女,叫人浮想连连。
  钟妍最后从隔间出来,侧身站在桑芸心身后,悄悄打量着柯沭。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有机会仔细看他两眼,从前见他正义凛然,晋国侍卫众多,也就对柯沭有些印象。
  但她低估了习武之人的敏锐,更何况柯沭这种曾经做暗卫的。
  很快便和那股灼热的视线猛然对视,钟妍慌乱的眼神匆忙低下。
  先前隔着帘幕还好,这会距离过近,钟妍还是第一次有小鹿乱撞的错觉,不禁自嘲。
  重新收拾好情绪,再抬头,脸上已无多余表情。
  柯沭是见过她们这些南国后妃当时狼狈的,钟妍从南国离开,在晋国定居,也从未想过其他,只想安心陪在父母身边,安度此生罢了。
  这般年岁,比不得及笄的小姑娘,她不想许人家,平白遭人非议,更不可能去做妾。
  桑晚同两位大人简单寒暄几句,便顺着楼梯下去,不再多留。
  余下三位姑娘也一同离开,柯沭目送她们上了马车,才吩咐龙影卫将人送去刑部。
  “方才最后出来的姑娘,有些眼熟。”
  柯沭像自言自语。
  凌元洲已经先一步走到楼口,拽了一把还傻站着的柯沭。
  “钟太医之女,曾是南国后妃,她应是见过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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