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伤着的右臂在床榻外,他拍了拍左边儿:“累了一天,上来歇会?”
那里本也是桑晚这两天常睡的地方,但此刻,她却浑身僵硬,就连面容都有些不好意思。
萧衍之轻笑:“之前无所谓,现在害羞了?”
“没有……”
桑晚原本侧向着他坐的身子,也悄悄坐正:“就是感觉,不太真实。”
她抬头,帝王眼里含情,面色苍白,却挂着浅笑,好像要将此刻桑晚的模样牢牢记着。
“您为何不告诉我?”
萧衍之掀开床榻左边的锦被,“过来朕就告诉你。”
他右半边身子伤着,上半身使力便会疼痛难耐,掀被子而已,帝王就痛得皱起
眉头。
桑晚看着心疼,低头褪去袜履,挪进被里,乖乖在帝王身侧躺下。
下一瞬,萧衍之的大掌便覆在桑晚腿上,惊得她想要躲闪,却不敢大幅度动作,生怕带动他扯到伤处。
“陛下……您做什么?”
“骑了那许久的马,腿根不痛?”萧衍之问。
桑晚眼神瑟缩,点了点头:“痛的,晚些时候我自己揉揉,您别乱动了。”
帝王却故意低声问:“朕碰不得?”
“不是——”桑晚连忙解释,“陛下要好好养伤,不要使力。”
“那就是碰得了。”萧衍之唇角勾起,哪里有伤者该有的样子。
桑晚才意识到被帝王套了话,当即赌气转身,背对着他:“不和您讲了,总逗我。”
“看你不自在,没忍住。”
萧衍之的笑声从身畔传来,“你这会儿,倒和朕刚到南国见你时,有些像。”
“不一样。”桑晚声音闷闷的:“那会儿更多的是害怕。”
萧衍之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她发丝,追问道:“现在呢?”
“现在……更怕失去。”她侧躺着,萧衍之看不见桑晚的神情,却从声音中听出了些许沮丧。
“朕费了千辛万苦,才将你接到身边,又怎会放手?”
他环住桑晚肩头,指尖隔着衣衫,不断摩挲,深深叹了口气:“当年的小姑娘长大了,好在朕去的不算晚。”
桑晚竖起耳朵想听下言,却不见他继续说。
只好微微转身,改为平躺,将萧衍之的胳膊枕在脖下,软着声儿说:“陛下还没讲,为什么不告诉我您就是那个使臣。”
帝王呼吸轻颤,“阿晚见过朕最不堪、最阴暗的一面,也是朕,最不愿让你知道的一面。”
因为喜欢,所以在乎自己在桑晚心中的模样。
说来也是可笑,堂堂一国之君,竟也会顾虑这么久,无法宣之于口。
桑晚想起那时的萧衍之,还是少年模样,不受待见,连奴才都对他嗤之以鼻,非打即骂。
现在想来,应该是姚家权柄遮天,又有太后授意,萧衍之日子才会那样难过。
“朕带着目的接近你,倘若你喜欢,朕自当高兴,若不喜……”
萧衍之话语停顿,桑晚心急,撑起上半身看他。
他露出一个失败的笑:“若不喜,朕也会将你圈在身边,就这样一辈子,等着晋国江山覆灭。”
“那我也算间接拯救了晋国江山。”
桑晚重新躺进他怀里,比刚才放松不少,不再拘谨。
她这番话,怎不算承认自己喜欢帝王?只不过面皮薄,不好意思明着讲罢了。
萧衍之庆幸今天带桑晚去骑马。
先一步亲耳听到她说喜欢,眼下再搬出当年之事,只会让感情更加升温。
“当年我还小,您为什么会记这么多年?”
桑晚不好意思问,但她更想知道,萧衍之是何时喜欢她的,更好奇她哪里值得帝王记这么久。
久到她已经忘了那时发生的小插曲,只记得朝贺时,晋国有个小使臣,和她在那天聊得很开心,还分走了她一半甜食。
“是啊,我的小姑娘长大了。”
萧衍之侧头看她,“但那日在南国大殿上,朕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
桑晚悄悄脸红,听他继续讲:“或许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在朕挨完鞭子,来安慰朕的;又或许,是你说那甜糕只有两块,分一块给朕。”
桑晚因为很少能吃到甜点,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那日她将甜糕送到萧衍之唇边,还说: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声音稚嫩,眼神清澈。
在听到她也是南国皇室的公主后,萧衍之鬼使神差地,和她在那废弃小院中坐了一整天。
“后来回到晋国,怎么都没有当时那块的滋味了。每次被太后罚,还能想起当时南国那一幕,你的声音、面庞总会浮现,渐渐地,成了朕的执念。”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朕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接到身边,好生将养;再后来,就变了性质,尤其数月前,初见你蜕变后的样子,朕便不想你被任何人染指。”
“陛下……”桑晚触动很深。
萧衍之轻轻捏住她胳膊,紧了紧揽着他的左臂:“如今朕大权在握,没人敢对你不敬,朕要给你这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同朕执手,看尽江山。”
见身边的人没了动静,萧衍之忽而很慌,强撑着力气稍稍坐起,神情顿住。
光顾着讲故事,竟不知桑晚何时已经哭了。
他安慰道:“没事了,轻舟已过万重山,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可是。”桑晚小声啜泣着说:“是您独自扛下这些,不远千里来找我,我……”
“阿晚能坚强活着,等到朕来接你,就已经很厉害了。”
萧衍之说的是真话:“朕当时很怕很怕,怕去晚,你已经不在了。”
或许已嫁为人妇,又或许,已不在人世……
南国自从那次朝贺后,皇帝受奸臣蛊惑,闭关锁国。
龙影卫几次打探,都无法探知消息,出征的日子越早,见到桑晚的机会便越大。
同为皇室,他太清楚桑晚的处境。
桑晚想,萧衍之对她说过许多难以听懂的话。
现在看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是陛下给了阿晚重活一次的机会。”
桑晚抽噎不止,她无法想象在千里之外的晋国,竟会有人惦念她许久。
萧衍之声音很轻:“朕又何尝不是如此。”
……
太后营帐。
宁王背后的鞭伤虽已好的七七八八,但还会时而哭喊。
今日更是不同,帝王赐婚的宁王妃徐若彤,也一同在太后身旁哭着,却不辩解一句。
秋狝结束,他们便要完婚。
花容月貌的年纪被赐婚给一个痴傻稚儿,任谁也不会乐意。
何况还是言官之首,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嫡小姐,从小便自诩清高,沾了其父的傲骨。
实则摆高踩低,没学上半分她父亲的模样。
她哪里甘心,就这样草草决断了自己的后生。
“太后娘娘,求您宽恕,若您开口,陛下或许会允的,臣女不想嫁入皇家。”
徐若彤说的含蓄,但姚淑兰岂会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
冷着一张脸,阴恻恻地问:“是不想嫁入皇家,还是不想嫁给宁王?”
第56章
徐若彤慌忙跪下,往姚淑兰腿旁挪了挪,诚恳道:
“臣女父亲自小便言传身教,言官之家,最避讳攀附权贵,当清廉端方,父亲在朝中才有直言上谏的底气。”
她心里没底,怯生生抬头,却对上太后那双凌厉的视线。
吓得倏然一颤,连呼吸都在抖,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太后娘娘,臣女字字肺腑。”
“是皇帝赐婚,何来攀附权贵之说?”
姚淑兰雍容华贵,冷眼甩开她的手,高坐主位之上,眼神轻蔑。
“哀家在宫里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徐大人的腰杆,可比你硬气多了,少拿你父亲说事!”
徐若彤眼神慌乱瞬息,规规矩矩地跪直。
沉默了会,又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矜持,软言软语地说:“太后娘娘,您误会臣女了……”
“行了。”
姚淑兰没工夫看她在这演戏,“你可知,好端端的,皇帝怎么会把你赐婚给承儿?”
徐若彤看了眼软榻上,被佩兰姑姑照拂的萧承基,笑容痴傻。
纵使心生嫌隙,也面容生怜地摇头:“臣女不知。”
“徐则堓素日是怎么教导你的,哀家在后宫办赏菊宴,本意是想替皇帝多相看几位后妃,你却大
放厥词,带头辱没恩宠正盛的南国美人。”
姚淑兰很是惋惜地说:“那亡国公主的枕边儿风一吹,就把你吹成了未来的宁王妃。”
太后说完,徐若彤满目讶异,垂下眼皮,细细思索。
那日桑晚跪在石子路上,太后并未叫她起身。
她也的确说了许多对她评头论足的话。
当时看桑晚面容清雅,双眼无神,以为她不在乎这些,更猜测是被帝王强行圈养在雍华宫的也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