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珠月撇撇嘴,霎时闭嘴。
  安顺见状笑言:“不打紧,陛下看姑娘终日闷着,吩咐珠月陪着玩呢,性格活泛些也好。”
  “若在宫外,奴婢定不会多言,但在宫内,奴婢们身为您的侍婢,一言一行皆代表姑娘您,此番松泛,恐叫旁人看了笑话去,且宫门口的贵人更是络绎不绝,岂不是给姑娘丢脸。”
  桑晚哪里会想这样多,锦书有理有据,安顺也无法再说什么,但显然,并没有锦书说的这般危言耸听。
  再说姑娘盛宠,哪敢有人嚼这些舌根。
  原本出宫的好心情,被锦书打搅一番,顿时散了大半。
  但桑晚心切林娘娘,难得萧衍之允她单独出去,她很是珍惜。
  偶染风寒的缘故,她以轻纱遮面,叫人看不见神色。
  桑晚扶着安顺递来的腕子上了车驾,推开窗扇,视线落在锦书身上:
  “走时忘记知会陛下,午膳我便留在林娘娘那用了,你回宫通传一声,别叫陛下等着,失了规矩。”
  锦书预备上马车的脚顿住,脸上似在确定桑晚有几分认真,珠月在锦书身后,神情微妙。
  桑晚:“珠月上来吧。”
  说完,便扭头不再看她,只听车驾下的锦书,不情不愿地应了句:“是。”
  南国一月,锦书虽在桑晚身边近身伺候,但大多时候,帝王皆在身侧。
  伺候的下人不是元德清,便是安顺,就算桑晚独处,也鲜少吩咐锦书什么。
  还是头一次,被桑晚当众下了面子。
  锦书和珠月都换下宫装,已是宫外侍女的装扮。
  这会珠月上了马车离宫,徒留锦书一人回雍华宫。
  宫门口车驾停了许多,人来人往,锦书这会才真的成了众矢之的。
  尤其眼尖的大臣已经认出,锦书便是昨日銮驾回宫时,跟着桑晚从一同下来的侍婢。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头快速往宫里走去,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
  不知怎的,总觉得桑晚同珠月像一见如故,明明她才是在姑娘身边侍候时间最长的人。
  凭什么珠月就能陪着姑娘解闷,她就得沉稳知礼。
  依着萧衍之的脾性,应是更看重锦书的。
  桑晚身边缺一个沉稳之人,日后必是她身边的大宫女。
  可锦书到底眼皮子浅,没看透这一层,只记着自己差点被陛下杖毙在南国。
  乱糟糟想着,走的极快,险些撞到迎面走来的宫人,被呵斥道:“大胆,竟敢冲撞公主凤驾!”
  锦书顿时回神,惊慌跪下:“长公主恕罪,奴婢一时走神,不是故意的!”
  萧琼斓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看着底下跪着的人。
  “你,抬起头来。”
  锦书缓缓跪起身,轻扬下巴,眼睫微颤。
  萧琼斓在宫里时常苛待下人,锦书虽不是她宫里的人,但公主有太后撑腰,打狗从不看主人。
  况且,萧衍之不进后宫,内宫之事,还不是太后说了算。
  “啧,瞧你,摆出这幅可怜样子给谁看。”萧琼斓阴阳怪气地问:“你是昨日跟在桑氏身边的那个宫女?”
  “奴婢锦书,是近身侍候桑姑娘的。”
  锦书不敢和萧琼斓对视,收起下巴,十分恭敬。
  提及南国那位公主,萧琼斓就想起一大早被送来宫里的葛峰,嚷的整个华阳宫不得安宁,她只觉恶心。
  “皇兄离宫前将你带走,还以为回来,都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没想到主子没做成,还带回个主子不像主子的亡国奴。”
  萧琼斓话语间满是嘲讽,轻蔑地扫了眼她的扮相:“怎么?人家出宫去玩,不带你?”
  锦书强忍着泪水和委屈:“姑娘走时陛下不在,吩咐奴婢回宫候着。”
  萧琼斓冷哼了声:“你是雍华宫的人,本宫也不好罚你,就在这宫道跪侯吧,这是皇兄回宫的必经之路。”
  “是,谢公主慈悲。”锦书松了口气,总归不用受旁的惩罚。
  “慈悲?”萧琼斓声音缥缈:“你若没跟个好主子,这会大抵已经横死了。”
  锦书浑身一抖,只听头顶传来渗人的笑声:“行了,跪远些,别碍着人眼。”
  锦书膝行后退,贴着墙根。
  萧琼斓凤驾离开,宫人内侍皆行色匆匆,路过之人总时不时看她两眼。
  没多久,锦书便忍不住眼底含泪,低头悄悄抹去,当真丢人极了。
  *
  安顺在外驾车,载着桑晚和珠月驶离皇宫。
  銮驾回宫时声势浩大,她没机会向外看,此时才探头出去向后望。
  晋国的建筑多半庄重严肃,漆红色的宫门快和城墙比肩,上面还镶嵌了鎏金的狮子头,气势磅礴。
  “姑娘在看什么?”珠月也好奇地从另一侧探出脑袋,并没看到什么新鲜的。
  桑晚坐回身子,淡然一笑:“在看我今后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也是圈住她后半生的地方。
  “在这里可什么都看不见,奴婢听闻,登上那最高的城楼,不仅能看到整个皇宫,还能眺瞰大半个上京城的繁华。”
  珠月做了宫女后还是第一次出宫,一路上说个不停,桑晚喜闻乐道。
  安顺驾车也跟着面带笑容,气氛很是轻松。
  没人再问及被指派回宫的锦书,触桑晚的霉头。
  不多时,珠月兴致冲冲指着窗扇外,“姑娘,这便是上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了,儿时阿爹在这卖糖葫芦,还不许奴婢多吃,没少哭呢。”
  说到这,珠月暗暗失落:“不过阿爹现在不卖了,在家帮阿娘耕种。”
  桑晚不忍:“你家在京城附近吗?”
  珠月点头,毫无防备地说:“奴婢家在城外不远的村落里。”
  “时辰还早,若想家了,可以回去看看。”
  珠月眼圈泛红,疯狂甩头:“姑娘好意,奴婢心领了,但宫女私见家人是大罪,奴婢不敢牵连您。”
  “况且奴婢这种出身,进了宫也是粗使仆役,做梦都没想到会进雍华宫,月银有好多好多呢。”
  珠月又开心起来,桑晚一边听着,一边对窗外的事物,满眼新鲜。
  御前侍奉的,不仅身家清白,且对背后家族尤为看中,小官之女居多,送来搏前程。
  唯珠月,纯真质朴,孩子心性,与官家无染,目的十分纯良。
  “安顺。”桑晚不知看到什么,唤了声:“停在一旁吧,我们下去走走。”
  安顺应声,将马车驾到小巷口,放下脚蹬:“姑娘慢些,林夫人被安顿在前头不远处,就快到了。”
  这里达官显贵频繁出游,他们一行三人走在街头并不起眼。
  只是桑晚带了面纱,也遮不住眉眼间的容颜,一娉一笑,皆牵动人心。
  珠月挽着桑晚臂弯,若非装扮上明显是主子和下人,倒像一对姐妹花。
  繁华街道上人头窜动,桑晚大老远便看到卖糖葫芦的,“既回不去家,买串糖葫芦吃也是好的。”
  珠月由衷:“姑娘,您对我们可真好。”
  “我也没吃过,常见话本子上写,想尝尝。”
  桑晚随口说着,却叫珠月难受起来,“您连糖葫芦都没吃过吗?”
  桑晚摇头,无所谓地笑笑:“从前养在深宫没人管,能有口吃食就不错了。”
  安顺本还纠结着,闻言阻拦的话顿时卡在喉口,说不出来。
  陛下虽给了他一袋银钱,但没吩咐能否让姑娘吃宫外街边的小食。
  眼见着两人已经过去,他只好给暗处的龙影卫打了个手势,让他入宫回禀。
  桑晚在宫外若有个好歹,他们可吃罪不起。
  桑晚买了四串糖葫芦,叫小贩抱起来,打算带到林娘娘那再用。
  安顺任劳任怨地跟在身后付账,心里没谱极了。
  还仔仔细细打量着小贩的模样,“这山楂新鲜吗?可洗干净了?”
  那小贩见桑晚已经离开,对安顺凶道:“去去去!你这不是砸我招牌吗?你家小姐都没说什么,来我这买的人多了去了,不干净我敢在这条街上卖?”
  安顺想再争论几句,一转眼,见桑晚和珠月的背影已经远去。
  瞪了那小贩一眼,威胁道:“出了事有你好看的!”
  说完,赶忙小跑着追上,身后还传来那小贩鄙夷的一声:“真是看门狗不栓好,放出来到处叫!”
  北方人中气十足,小贩声音不算小,安顺听见了也无法,气喘着到桑晚身旁,从珠月手中接过包好的吃食。
  “奴才拿吧。”
  “这是怎么了,气喘吁吁的。”珠月将糖葫芦不舍得递给他。
  安顺尴尬笑笑:“没事,和商贩拌了几句嘴。”
  桑晚掩唇:“你这气愤模样,倒像被骂了。”
  安顺见被识破,笑得不好意思极了,“珠月姑娘回宫可别宣扬……要脸。”
  珠月连连点头,调侃着说:“当朝御前红人,又是大内总管的亲传徒弟,被小贩当街骂了,传出去,公公你可别在宫里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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